10.迪肯
近一周以来,秘密花园一直阳光明媚。玛丽想到它时,总是称它为“秘密花园”。她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那种被美丽的老墙围起来、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儿的感觉,几乎就像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童话世界里。她所读过和喜欢的几本书都是童话故事,在有些故事里,她就读到过秘密花园,有时候,人们在里面睡着了,一睡就是一百年,她觉得这非常愚蠢。她根本就不想在里面睡觉,事实上,在米瑟尔斯韦特庄园度过的日子里,她一天比一天更加清醒。她渐渐喜欢待在户外,对风也不再讨厌,反而喜欢起来。她比以前跑得更快更久了,跳绳也能跳到一百下。秘密花园里的球根肯定非常惊讶,它们周围已经清理出了一片片空地,它们想要的呼吸空间都有了,事实上,它们在黑土地下焕发出生机,飞快地生长着,只是玛丽小姐并不知道而已。太阳可以照到它们,温暖它们,雨水落下时可以立刻滋润它们,于是,它们渐渐觉得充满活力。
玛丽一向是个古怪、喜欢较劲的小人儿,现在又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可以让她较劲了,实际上,她已经完全沉醉其中。她坚持不断地干着,又挖地,又除草,时间一小时接一小时地过去,她对自己的工作非但没有厌倦,反而越干越高兴,对她来说,这似乎就像一种令人着迷的游戏。她发现了更多的正在出土的淡绿色嫩芽,多得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似乎到处都有嫩芽冒出来,每一天,她都能肯定自己发现了新长出的小芽尖,有些非常小,还没来得及从泥土里探出头来。这些嫩芽太多了,她不禁想起玛莎所说的“成千上万棵雪花莲”,以及球根不断地伸展出去、长出新的小苗之类的话。这些东西已经有十年无人照料,也许它们已经像雪花莲一样,长出了成千上万棵。她心里想,不知道要过多久,它们才会表现出自己是花儿。有时候,她停下手头的活儿,打量着花园,尽力想象着成千上万的美丽花朵开遍花园时的情景。
在这阳光明媚的一周里,她与本·威瑟斯塔夫也越来越亲近。有好几次,她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他身旁,让他大感意外。实际上,她是担心他看到自己过来后,会拾起工具转身就走,因此总是尽量不声不响地靠近他。不过,他其实已经不像起初那么反感她了。显然,她很想跟他这个老头子交朋友,他也许为此还暗暗地觉得受宠若惊呢。再说,她也比以前有礼貌了。他不知道的是,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用的是对印度土著人的态度来对他说话,她当时不知道,一个脾气暴躁、性格倔强的约克郡人并不习惯于向主人行额手礼,也不习惯于仅仅是被别人呼来唤去。
一天早晨,他抬起头来,看见她站在旁边,便说:“你就像知更鸟一样,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你,也不知道你会从哪边出来。”
“它现在是我的朋友了,”玛丽说。
“它就是这样,”本·威瑟斯塔夫没好气地说,“既虚荣又轻浮,总是向女士们讨好献媚。为了炫耀自己和展示尾巴上的毛,它什么都干得出来。它可自以为是了。”
他一向很少说话,有时回答玛丽的问题时,也只是用鼻子哼一声,可今天早上,他说的话比平常要多。他直起身,把一只穿着钉靴的脚踏在铁锹上,仔细打量着她。
“你到这儿来有多久了?”他突然问道。
“我想,大概一个月吧,”她回答。
“你已经开始为米瑟尔斯韦特争光了,”他说,“你比刚来时胖了一点,脸色也没有那么黄了。你第一次进这个花园时,就像一只拔了毛的小乌鸦。当时我心里想,我还从没见过长得这么难看、这么愁眉苦脸的小家伙。”
玛丽并不虚荣,而且,由于她一向很少考虑自己的长相,所以听了这话也没有觉得特别不快。
“我知道我长胖了,”她说,“我的袜子变紧了,原来穿着总是皱巴巴的。知更鸟来了,本·威瑟斯塔夫。”
的确,知更鸟来了,她觉得它比以前更加漂亮了。它胸脯上的红羽毛像绸缎般光滑,它拍着翅膀,摇着尾巴,歪着头,用各种活泼优雅的步态跳来跳去,似乎决意要让本·威瑟斯塔夫对它产生羡慕之情,可是本却嘲讽了它一顿。
“哎呀,你就会这一套!”他说,“没有别的更好的人时,你有时还能将就着跟我玩一会儿。这两周以来,你让自己的胸脯越来越红,还不停地梳理你的羽毛。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在讨好什么地方的一只不害臊的小雌鸟,骗它说你是米瑟尔旷野上最漂亮的雄知更鸟,还做好了与所有别的鸟儿决斗的准备。”
“哦!快看它!”玛丽叫道。
知更鸟显然兴致正高,想展示自己的魅力和胆量,它朝本·威瑟斯塔夫越跳越近,同时越来越迷人地看着他。接着,它飞上近旁的醋栗丛,侧着脑袋,朝他唱起了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