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克斯先生由于发烧而有些虚弱,他躺在床上,正在喝掺了热水后不那么烈的杜松子酒。当他已经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把杯子递给南希,让她再添满的时候,他才发现了她的异常。
“嗨,见鬼了。”他用手支撑着身子,盯着看姑娘的脸,说道,“你看上去就跟个死人复活似的。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儿?”姑娘回答,“没什么事啊。你这样死盯着我干吗?”
“是什么蠢事?”赛克斯用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问道,“什么事啊?你什么意思啊?想什么呢?”
“想很多事啊,比尔,”姑娘颤抖着,用双手捂住眼睛,答道,“可是,天哪!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她强颜欢笑,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但那种口气给赛克斯留下了好像比之前她那慌乱惨白的面色还要深一些的印象。
“那我来告诉你咋回事吧,”赛克斯说,“你要不就是染上热病现在快发作了,要不就是会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还是危险的事。你该不是——不,见鬼。你不会做那种事的。”
“干什么?”姑娘问。
“不会的,”赛克斯直钩钩地盯着她,自言自语道,“没有比这姑娘更死心眼的了,要不我三个月前早就割断她的喉咙了。她是快发热病了,就是这样。”
赛克斯这样安慰着自己,一口喝干了那杯酒,接着,他骂骂咧咧地叫着给他药。姑娘非常麻利地跳起来,背对着他迅速把药倒进杯子,递到他的嘴边,让他喝光了里边的药。
“好了,”那强盗说,“过来坐在我身边,拿出你本来的样子来,不然我就要叫你变个样,等你想变的时候也变不回去了。”
姑娘听了他的话。赛克斯紧紧握住她的手,躺倒在枕头上,转头盯着她的脸,闭上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他不安地变换姿势,两三分钟之间,他几次差一点睡着了,又几次满脸恐惧地坐起来,怅然若失地看着四周。终于,他好像被人当头一击似的,突然陷入了沉睡。紧抓着她的手松开了,举起的胳膊软弱无力地耷拉在身旁。他躺在那里,就像深度昏迷的人一样。
“鸦片酊终于起作用了,”姑娘从床边站起来,嘀咕道,“就是现在走,估计都晚了。”
她匆匆忙忙戴上帽子,系好围巾,不时战战兢兢地回头看看,似乎尽管吃了安眠药,但赛克斯的大手随时都可能搁到她的肩上。然后,她轻轻弯下身来,亲了下那强盗的嘴唇,静悄悄地把房门打开又关上,匆匆离开了。
她必须经过一条小胡同才能走上大街,在黑漆漆的胡同里,一个更夫吆喝着九点半了。
“早就过半点了吗?”她问。
“再过一刻钟就敲十点。”那人把提灯举到她的面前看了看,说道。
“那至少得一个多钟头我才能到那儿了。”南希自言自语,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去,不觉间已奔到了街上。
她从斯皮达广场直奔伦敦西区,沿途经过一条又一条偏僻小巷和大街,街上的许多店铺已经开始关门。随着钟敲响了十点,她越来越焦急不安了。她沿着狭窄的人行道飞奔,用胳膊肘开道,身边的行人被她撞来又撞去,穿过几条拥挤的街道时,她几乎是从马头下边冲过去的,一群群的人正在急切地等着马车过去。
“这女人疯了。”她冲过去的时候,人们纷纷过来看一看。一进入伦敦城的几个比较富庶的地区,街道就不那么拥挤了。但她的横冲直撞,匆匆而过,大大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有些人在后边加快了脚步,仿佛想知道她以这样一种不寻常的速度是去哪儿,还有一些人跑到她前边,朝后回头看看,对她这种毫不减慢的速度感到吃惊,但他们一个接一个全都落在了后面,当她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只剩她自己了。
那是一个家庭旅馆,坐落在海德公园附近一条幽静漂亮的街上。旅馆门前点着的那盏灯耀眼的灯光指引着她来到那个地点。这时,钟刚敲响了十一点。她犹豫不决地徘徊了几步,又改变主意走上前去。钟声使她下定了决心,她走入客厅。看门人的座位是空着的。她踌躇地看了看四周,朝楼梯走去。
“嗨,小姐!”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从她身后的一道门里伸出头来说,“你想在这找谁呀?”
“找一位住在这儿的小姐。”姑娘答。
“一位小姐?”伴随着回答的是一副嘲讽的表情。“什么小姐?”
“梅莱小姐。”南希说。
少妇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南希的外貌,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算是应答,她叫了一个男人来招呼她。南希将自己的请求重复了一遍。
“请问该怎么称呼呢?”侍者问。
“怎么称呼都行。”南希回答。
“也不用说是什么事?”侍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