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鬼悠然自得地坐在桌上,吸着烟斗,一边漫不经心地将一条腿晃来晃去,一边有人不停地替自己擦鞋,既没有脱鞋的麻烦,又没有重新穿上的苦恼,思绪可以不受打搅,凡是有理性的动物这时都会产生逍遥自在的感觉。不知是这个原因,还是馨香的烟草使机灵鬼心旷神怡,或者是醇厚的啤酒使他心平气和,眼下他充满了浪漫的情调和高涨的热情,这与他平时的气质格格不入。他低头望了一眼奥利弗,脸上呈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他又抬起头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贝茨少爷说:
“真可惜,他不肯当个混混!”
“啊!”查理·贝茨少爷说,“他真是不知好歹。”
机灵鬼又叹了一口气,继续吸起他的烟斗,查理·贝茨也跟着这么做。他俩默默地抽了一会烟。
“我想你连混混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吧?”机灵鬼痛惜地问。
“我想我知道,”奥利弗抬起头回答说,“你就是一个,是吗?”奥利弗欲言又止,反问他道。
“是啊,”道格说,“别的行当我还瞧不起呢。”他抒发了自己的感触,又把帽子用力地往上一推。他看了看贝茨少爷,好像表示欢迎对方发表相反的看法。
“我就是个混混,”道格重申道,“查理也是,费金、赛克斯、南希、贝特也是。我们全都是。连那只狗也算是一个。它还是我们中最机警的呢!”
“而且绝对不会告密。”查理·贝茨又说。
“就是在证人席上它也不会乱叫,因为怕连累到自己。哪怕你把它绑作一团扔在那里,两个星期不给它吃东西,它也会一声不吭的。”道格说。
“真是这样。”查理说。
“它是一条奇怪的狗。碰上陌生人在它面前大笑或者唱歌,它从不摆出凶狠的样子!”道格接着说,“听到有人拉小提琴它也不会乱叫!对于不是同类的狗,它决不会有敌意!噢,才不会呢!”
“它是个地地道道的基督徒。”查理说。
这句话本来意在称赞这个畜生的能耐,但是从另外一个意义上来说也是恰如其分的,只是贝茨少爷不知道罢了。许多淑女和绅士都自称是彻底的基督徒,他们与赛克斯先生的狗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得啦,得啦,”机灵鬼言归正传。他的一言一行都念念不忘自己的本行,“那些跟这个小毛孩没有关系。”
“确实如此,”查理说,“奥利弗,你为什么不拜费金为师呢?”
“你可以马上发财。”道格咧着嘴笑了笑说。
“然后就可以洗手不干,做个上等人。我打算等过了四个闰年,到下一个闰年的第四十二个星期二,也就是过三一节的那个星期,我就金盆洗手了。”查理·贝茨说。
“我不喜欢干这种事,”奥利弗胆怯地说,“我希望他们放我走。我情愿离开这儿。”
“费金不会放你走的!”查理说。
奥利弗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考虑到如果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得更明白会招来危险,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擦鞋。
“你还想要走!”机灵鬼嚷嚷道。“哎,你的志气哪里去了?你难道没有自尊心吗?你愿意去依靠你的那些朋友过日子吗?”
“哦,真是不害臊!”贝茨少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三条丝手帕,扔进壁橱里,“那太没意思了,真的。”
“我才不会那样做呢。”道格带着傲慢和蔑视的神情说。
“可是你们会丢下朋友,”奥利弗似笑非笑地说,“让他们为你们做的坏事受罚。”
“哦,”机灵鬼把烟斗一挥,“那都是为了费金着想。因为警察知道我们在一起工作。要是我们倒霉了,他也会有麻烦。就是这么回事。对吗,查理?”
贝茨少爷点头表示同意。他正要说话,可是突然想起了上次奥利弗逃跑的情景,吸进嘴里的烟和笑声纠缠在一起,往上钻进脑袋,往下蹿进喉咙,憋得他又是咳嗽又是跺脚,足足折腾了五分钟之久。
“你瞧!”道格掏出了一把先令和半便士的硬币。“这么过日子才叫快活!管它从哪里来呢!给,拿去吧。弄钱的地方多着呢。怎么,你不要吗?哎,你这个大傻瓜!”
“这是不正当的钱,对吗,奥利弗?”查理说,“他总有一天会被勒脖子的,是不是?”
“我不懂你的意思,”奥利弗回答说。
“就像这样,老兄。”查理·贝茨少爷边说边把围巾的一端往上拉直,脑袋往肩膀上一歪,从牙缝里挤出奇怪的声音。通过这样一个生动的哑剧他表明勒脖子和上绞架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