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卖人犹如卖牛马,上帝信徒复何如(3)

汤姆叔叔的小屋[电子书]

这位母亲痛苦地告诫着,因为她知道,到了明天,任何一个男人,不管他是个卑鄙无耻之徒还是个穷凶极恶之辈,是个无神论者还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他有足够的钱把她买下,就可以成为她女儿的主人,包括肉体和灵魂。在这种情况下,叫这个孩子如何能信任上帝呢?当她把女儿搂在胸前的时候,她就想到这个问题,因此她不想让女儿打扮得太漂亮太引人注目。一想起她曾经花费超乎常人的心血,用那么纯洁和虔诚的态度扶养她长大成人,就更觉得有一种负罪感。可是,她除了向上帝祈祷之外别无他法。许多像她一样从这种干净整洁、声名赫赫的奴隶监狱被卖掉的奴隶,都曾向上帝祈祷上帝是不会忘记这些祈祷者的,日后自会显灵;因为《圣经》上写着:“对那个导致一个弱者犯罪的人,处罚他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一块磨石挂在他的脖子上,扔到大海里淹死。”见《新约·马太福音》第18章第6节耶稣的话。

温柔宁静的月光继续照进屋里,把窗棂的影子照在那些躺在地上熟睡着的人们身上。母女两人一起唱着一首奔放哀伤的挽歌,这是一首在奴隶们中间流行的普通的葬礼挽歌:

啊,哭泣的玛丽在哪里?

啊,哭泣的玛丽在哪里?

她到了极乐的土地。

她死后已到了天国,

她死后已到了天国;

她到了极乐的土地。

这些歌词,以一种特别忧郁甜蜜的声调和抑扬顿挫的凄凉节拍唱出来,就像对天堂的希望和尘世的叹息,一段接一段地飘浮在黑暗的牢房上空:

啊,保罗和赛拉斯今在何方?

啊,保罗和赛拉斯今在何方?

他们已出发去天上的乐园。

他们死后上了天堂,

他们死后上了天堂;

他们到了灵魂的乐园。

继续唱吧,可怜的人!夜很短,明天早晨你们就要永远分别了!

天亮了,大家都骚动起来。大名鼎鼎的斯克格兹先生高兴地忙碌起来,因为他有大批的货物准备拍卖。他仔细地注意各人在洗手间梳洗打扮,传令每个人都要显得活泼愉快,脸露笑容。在排队前往交易所之前,大家围成一个圆圈,接受最后的检查。

斯克格兹先生头戴棕榈帽,口含雪茄烟,绕着他的货物做最后的检查。

“怎么回事?”他在苏珊和爱米琳母女面前站住说,“你的鬈发哪里去了,姑娘?”

姑娘胆怯地看着她的母亲,她站在同伴们中间,安详地以老练平和的声音回答道:

“昨天晚上我对她说,把头发梳整齐,不要让它们卷卷曲曲显得乱七八糟的,这样让人看起来顺眼一点儿。”

“帮倒忙!”他专横地转身对姑娘说,“你快去,自己把头发梳成原来卷曲的样子!”他挥动手里的藤条打了一声响鞭,又说,“快去快回!”

“你去帮帮她,”他对那母亲说,“她的鬈发,在买卖中可能多卖一百美元呢。”

在一座辉煌的圆屋顶下面,各个国家的人在大理石地板上走来走去。在这个环形区域,分布着许多小看台和站台,那是专为演说家和拍卖人准备的。其中的两座看台相对而立,现在已被两位衣服光鲜、才华横溢的绅士分别占据着,他们用混合着英语和法语的口音,以内行人的口吻狂热地对他们的不同货物报出价格。在另一边的第三个看台上,还没有人上去,旁边却已围了一群人,等待拍卖时刻的到来。在这里,我们可以认出圣·克莱尔的仆人们汤姆、阿道夫和其他的奴隶;在那边,我们也见到了苏珊和爱米琳,她们脸上显出焦虑沮丧的神色,等待被拍卖。各种各样的旁观者,有打算买的,也有光看热闹的,就像市场上可能看到的情景,聚在这群奴隶周围,或品头论足,或摸手察齿,就像一班职业的赛马骑师,自由自在地评论马匹一样。

“啊哈,阿夫!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的?”一个年轻的花花公子,拍着一个穿戴整齐的年轻人宽阔的肩膀说,此人戴着眼镜正审察着阿道夫。

“唔!我刚好需要一个贴身男仆,听说圣·克莱尔的仆人要拍卖,便想来看看”

“我才不买圣·克莱尔家的人呢,个个都是无用的黑鬼!放肆得就跟魔鬼一样!”花花公子说。

“这倒不必担心!”第一个人说,“要是我买下他们的话,我很快就会打下他们的气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要服侍的是一个与圣·克莱尔先生不一样的主人。按我的意思,我要买这个家伙,我喜欢他的体型。”

“您将会发现,为了养他您会弄得破产的,他可是个最会花钱的奴才啊!”

“说得不错,不过,我的上帝将会发现,跟着我是不能乱花钱的。只须送他到监狱关上几次,他就会彻底老老实实了!我告诉您,这会让他好好接受教训的!啊,我会改造他,让他爬上山顶再滚下来,您明白那是怎么回事。我要他,买定了!”

汤姆站在那里,急切地观察着那些围在他四周的人的脸色,希望看到一位他可以称为主人的人。先生,要是有朝一日您需要在二百个买主中,选择一位作为您完全可以托付终生的主人的话,也许,您也会像汤姆那样认识到,在这群买主中,要找一位合适的主人可说是难上加难。汤姆见过的人多了,有身材高大魁梧、脾气暴躁的人;也有身材矮小、活泼冷静的人;有长脸型的瘦个子,也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和相貌平平的人。这些人买个跟班的奴隶,就像捡起一块木片丢进壁炉或篮子里那样随便,全凭他们觉得方便而定。要想找一个像圣·克莱尔那样的主人,根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