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随她去吧，”圣·克莱尔说，“托普茜对她有好处的。”

“可是，这么坏的孩子您就不怕她会把伊娃给教坏吗？”

“她不会教坏伊娃的。她可能会教坏一些孩子，不过，坏东西落到伊娃心里，就像水珠落在包菜叶子上一样，渗不进菜心里去。”

“别太自信了，”奥菲莉娅小姐说，“我知道，我是决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跟托普茜在一块玩的。”

“唔，您的孩子不必和托普茜一块玩，”圣·克莱尔说，“不过我的孩子可以和她玩。要是伊娃会学坏的话，早就学坏了。”

起初，圣·克莱尔家所有的上等仆人都瞧不起托普茜，但不久就改变了看法。他们发现，要是谁欺负了托普茜，不久便有一桩倒霉事落到谁头上，要么是一副耳环或什么心爱的玩意儿不翼而飞，要么是一件好衣裳忽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要么就是意外地碰翻一桶热水，要么当穿上漂亮衣服时，忽然一盆污水从天而降，淋个正着而且，事后对这些事件进行调查时，却没人能找到一点证据证明谁是肇事者。托普茜多次被家里的当家人审问，但每次她都顶住了责问，表现出一副非常无辜又严肃认真的神态。其实这些恶作剧是谁干的，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就是找不出一丝证据可以证明人们的怀疑。而奥菲莉娅小姐在人身自由方面是非常公正的，没有证据她是决不会轻易处理的。

还有，这些恶作剧的时间总选得十分巧妙，这就进一步掩护了肇事者。譬如，报复萝莎和简这两个使女的时间，总选在她们失宠的时候（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这种时候，她们的申诉在女主人那里是得不到同情的。总之，圣·克莱尔家的仆人们不久便明白，最好不要去招惹托普茜，于是便没人再去找她的麻烦了。

托普茜干起手工的活计来灵巧利索，精力充沛，教她做什么她都是一学就会，速度快得令人惊奇。只教了她几次，她便学会了如何把奥菲莉娅小姐的卧室收拾得妥妥帖帖，就连那位十分挑剔的女士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要是托普茜乐意，谁也无法像她那样把被单铺得那么平整，把枕头放得那么恰到好处，把地板灰尘掸扫得那么干净，把屋子收拾得那么有条有理，不过她愿意这样做的时候并不多。要是奥菲莉娅小姐经过三四天耐心细致的督促之后，认为托普茜已走上正轨，放心地离开她去忙自己的其他事务时，托普茜便会放纵地嬉闹玩上一两个钟头。她不整理床铺，反而扯下枕套取乐，把毛茸茸的脑袋往枕头堆中乱钻，弄得满头粘满了枕套漏出来的羽毛；她还会爬上柱子，头朝下倒吊起来；她还会扯下被单，扔到地板上，给长枕头套上奥菲莉娅小姐的睡袍，并用它做各式各样的表演又是唱歌又是吹口哨，还不时在穿衣镜前对着自己扮鬼脸。总之，托普茜就像奥菲莉娅所说的，是个“捣蛋鬼”。

有一次，奥菲莉娅小姐偶然发现，托普茜把她一条最好的、产自印度的广东绉纱红披肩，当头巾裹在头上，在镜子前搔首弄姿被她撞个正着，只因为她一时大意把钥匙忘在了抽屉里了。

“托普茜，”奥菲莉娅小姐忍无可忍地喝道，“你为什么这么干？”

“不知道，夫人，恐怕是我太坏了。”

“我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托普茜。”

“天呀，夫人，您应该打我。以前的女主人经常用鞭子打我，不打我就不做事。”

“啊，托普茜，我并不想打你。要是你用心做事，你可以做得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做呢？”

“唔，夫人，我是挨打挨惯了，我觉得挨打对我有好处。”

奥菲莉娅小姐试着打了她一顿。托普茜又是尖叫，又是呻吟，大声求饶，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可是半个钟头之后，她又蹲在阳台的一个高处，身边围着一群赞赏她的“小黑鬼”们，听着她以最轻蔑的态度讲述事件的整个过程。

“天呀！菲莉小姐还会打人呢！她连一只蚊子都打不死。真该叫她看看我原来的主人是怎么打法的，直打得我血肉横飞，老主人才知道怎样打人呢！”

显然，托普茜总是把自己所做的各种坏事，当作她吹牛的资本，认为这是特别值得炫耀的事情。

“听着，小黑鬼们，”她会向她的一些听众说，“你们知道你们大家都是罪人吗？喂，你，你是每个人都是。白人也是罪人，菲莉小姐是这样说的。不过，我认为黑人是最大的罪人。可是天呀！尼（你）们谁的罪过也没我的罪大。我是罪大恶极，谁也不能与我相比。我原来的主人整天咒骂我，我想我一定是世上最坏的坏人了。”说着，托普茜翻了一个筋斗，又爬上一处更高的地方，显然觉得十分得意。

每到礼拜日，奥菲莉娅小姐便非常认真地教托普茜学习教义问答。托普茜口头记忆能力非同一般，她上课时对答如流，使她的女教师大受鼓舞。

“您认为这对她有什么用处吗？”圣·克莱尔问道。

“啊，教义问答向来对孩子有益，您知道，它是孩子的必修课。”奥菲莉娅小姐说。

“不管懂还是不懂？”圣克莱·尔说。

“啊，一开始孩子们当然都不懂，但是，他们长大以后，就自然会懂了。”

“时至今日，我还是弄不懂呢。”圣·克莱尔说，“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您对我总是讲得很明白的。”

“噢，奥古斯汀，小时候您学得真好。那时，我对您抱着很大的希望。”奥菲莉娅小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