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官场既有真好汉,草莽不乏热心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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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该受祝福的灵魂,他们的悲伤全部化成了给予他人的欢乐。他们把世俗的希望跟眼泪一起埋进坟墓里,变成了春天在沙漠盛开的花朵的种子,以及抚慰哀伤的人们的香膏。这位坐在煤油灯旁,慢慢流着泪水的弱小的妇人,就是这样的一个灵魂,她正准备将自己早夭的孩子的纪念物,送给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过了一会,伯德夫人打开一只衣柜,从中拿出一两件还可以穿的衣服,急忙在工作台边坐下来,忙着用针线、剪刀和顶针,静静地开始按丈夫的建议做“放宽尺码”的工作,一直忙到角落里的那只老时钟敲响12下时,她听到门外响起了咔嗒咔嗒的车轮声。

“玛丽,”她的丈夫手里拿着外套走进来说,“您去叫醒她,我们得出发啦。”

伯德夫人急忙把那些各式各样的衣物放进一只普通的小箱子里,上了锁,请丈夫把它送到马车里,便动身去叫那个妇人。不久,这个妇人便穿着女恩人的斗篷、帽子和围巾,手里抱着她的孩子,来到了门口。伯德先生催她赶快上车,伯德夫人扶着她上了车踏板。伊莱扎斜倚在马车上,伸出一只手一只和恩人一样温柔美丽的手表示感谢。她的黑色的大眼睛充满真挚的谢意,望着伯德夫人的脸,似乎有话要说。她的嘴唇动了动她试了一两次,可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用一个令人难忘的手势指着上天,便坐回座位,用手蒙住了脸。车门关上了,马车也出发了。

这位爱国的参议员,为了通过一部更加严厉的惩治逃亡黑奴和他们的窝藏犯和教唆犯的法律,在上个星期,曾经在家庭与本州的立法机关之间来回奔波,不知此刻的他,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

我们好心的参议员在本州的声望,并不比华盛顿那些具有压倒一切的辩才而赢得不朽名声的同行们逊色!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坐在车上显得那么威严,可是心里却在嘲笑所有那些以伟大的国家利益为借口,而对几个悲惨的逃亡黑奴显得过分敏感的同行们!

他像狮子一样勇敢,不仅他自己,而且每个听说过他的人,对这一点都“深信不疑”,他对于逃亡黑奴的理解,仅限于用几个字母拼成的那个单词,或者充其量,不过是报纸上登载的一小幅图画:一个拿着棍子和包裹的男人,下面注着“从主人家出逃的奴隶”在当年横跨美洲大陆的报纸上,都登载着一幅图画广告,上面画着一个奔跑着的黑奴,并标明举报人的奖金数额。。至于真正的悲痛那种求助的眼光,瘦弱颤抖的手脚,痛苦绝望的呼吁,这些他绝对没有经历过。他从来没有想到,逃亡者可能是一位不幸的母亲,一个无助的儿童,正像这个此刻戴着他夭折的孩子戴过的名牌小帽的孩子一样。我们可怜的参议员并非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率真的心高气傲的男人,正如大家所看到的,他是一个爱国心打了折扣的人。因此,南方各州的好兄弟们,你们无须对他表示幸灾乐祸,因为我们对你们中的多数人也略知一二,在相似的情况下,你们不见得能做得比他更好。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肯塔基州,正如在密西西比州一样,也有高贵的、慷慨大方的人,他们听着苦难的诉说时决不会无动于衷。啊,好兄弟们!当你们处于我们的情况下,却想违背自己勇敢可敬的良心,把原该由你们去做的事让给我们来做,这样难道是公平的吗?

如果说我们好心的参议员是一个政治上的罪人的话,那么他在这天夜里所受的苦楚,也足以为他赎罪了。众所周知,土地松软肥沃的俄亥俄州,有过一段连绵不断的阴雨时节,而这样的土质,正是适合制造泥泞的材料而他们走的这条路,正是俄亥俄州在那美妙的旧时代留下来的一条“铺轨路”的路基。

“那么请问,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啊?”习惯铁路旅行的东部旅行家这样问道,因为他所知道的铺轨路,就是既安全平稳又通畅快速的铁路。

那么,无知的东部的朋友,我要告诉您,在愚昧落后的西部地区,那里的泥泞是深不可测、很难对付的。所谓的大路,都是由一些粗糙的圆木,一根一根排列起来,然后在上面铺上新鲜的泥土、草皮和在附近地区能弄得到的沙石材料铺成的,于是那些兴高采烈的本地人便把它称为“大路”,立即骑着马驾着车在上面奔驰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水把路面上的沙石、草皮冲刷殆尽,那些木头也移动了位置,于是路面变得奇形怪状,高高低低,到处是坑坑洼洼和充满泥泞的车辙。

我们的参议员,就是沿着这样一条大路颠颠簸簸地走着,在这种可以想象得到的环境下不断进行道德的反思,马车沿着这样的道路行进着嘭!嘭!嘭!溅得车身尽是泥巴!轮子陷落泥潭里!参议员、妇人和孩子,突然在座位上跳了起来,还来不及重新坐好,便撞在靠山坡一侧的车窗上。马车被烂泥陷住了,只听坐在外面的卡德乔正在吆喝马儿出力。经过一番无效的拉拉扯扯之后,正当参议员觉得不耐烦的时候,马车突然跳了起来两只前轮又陷进另一个泥潭里,于是参议员、妇人和孩子,又一齐滚到前面的座位上,参议员的帽子非常可笑地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他还自以为一命休矣。孩子哭了起来,坐在外面的卡德乔鼓励着马儿,马儿在鞭子不断的噼啪声中,踢着腿,拼命挣扎着。经过一番挣扎,马车又跳起来了这时是后轮陷进了泥潭。参议员、女人和孩子,又被抛到后座上,他的手肘碰掉了她的帽子,而她的双脚却踹进了他跌落在地板上的礼帽。经过一番挣扎之后,“泥沼”终于跨过去了,马儿也停下来喘着气。参议员找到了他的礼帽,妇人也把她的女帽抚平,并抚慰着她的孩子,大家都做好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另一次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