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又听到“嘭!嘭!”两声,混合着其他各种各样的声响,车身又剧烈抖动起来。这一次,大家都庆幸自己没有再被抛离座位。最后,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车上的乘客都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站起来,但随即又跌回座位,马车停住了只听外面一阵骚动,卡德乔出现在车门口。
“对不起,先生,这个泥潭太深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脱身。我想我们不得不下来弄几根木头当轨道了。”
参议员丧气地下了车,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落脚的地方。他一只脚刚踏进一个不知深浅的泥潭又急忙缩了回来,一时立脚不稳,便跌进泥泞中,卡德乔帮他爬了起来,那样子十分狼狈,就像一条泥鳅。
不过,我们还得容忍读者挑剔的同情心。那些曾经在半夜里为了继续前行,因而拉倒人家的铁栅栏,以帮助他们的马车爬出泥潭的西部旅行家们,对我们这位不幸的英雄,一定会表示敬意和悲悯之情。我们恳求他们一洒无声之泪,继续阅读下去。
当这辆马车水淋淋地从那条小河爬上来,在一座农家大屋门口停住时,夜已深了。
为了唤醒屋里的人,颇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可敬的主人终于打开屋门出现了。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奥桑式的人物奥桑(Orson),法国传奇小说《范伦丁与奥桑》中的主人公。,身高六尺有余,穿着一件红色的法兰绒猎装。一头沙褐色的浓密头发,蓬蓬松松乱成一团,胡子已经几天没刮了,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邋遢印象。他高举蜡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眨着眼睛望着我们这几位不速之客,露出一种阴郁的迷惑不解的滑稽表情。我们的参议员颇费了一番口舌,向他作了自我介绍,才使他明白他们的来意。趁着他热情接待客人的当儿,我们把他向读者们作个简单的介绍。
正直的约翰·万·特罗普老先生,原是肯塔基州一位相当富有的地主兼奴隶主,天生是个“貌恶心慈”的多才多艺的人物。他的非常诚实正直的心肠,跟他巨人般的身材完全相配。有几年时间,他怀着压抑不安的心情,目睹了对压迫者与被压迫者同样有害的奴隶制度的运作方式。终于有一天,约翰伟大的心肠扩大到他的躯体再也无法支持的地步,于是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他的钱包,渡河来到俄亥俄州,买下一个小镇四分之一的一块肥沃土地;又给他所有的仆役不分男女老少办理了恢复自由的证件,把他们送上一辆四轮马车,离开他的农场来到这个小镇定居。正直的约翰则转身来到小溪的上游,在一座废弃偏僻的农庄安静地住下,闭门思过,过着无愧于心的生活。
“您就是那位肯庇护被人追捕的逃奴的好人吗?”参议员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想是吧。”诚实的约翰语气肯定地说。
“我闻名已久了。”参议员说。
“要是有人到这里来的话,”这位好心人挺立着肌肉结实的身子说,“我在这儿准备接待他。我还有七个儿子,每个都是身高六尺的男子汉,也准备着接待他们,向他们致敬。”约翰说,“对他们说,你们的消息真灵通,不过对我们来说,早来晚来都一样。”约翰用手指梳着蓬松的头发,哈哈大笑着说。
伊莱扎手里抱着沉睡的孩子,拖着疲倦劳累的身子,没精打采地向门口走去。那位粗壮的大汉举起烛台照着她的脸,嘴里发出同情的喃喃声,打开了一扇与大厨房相邻的小卧室的房门,示意她进去。他又点亮一支蜡烛,把它固定在桌子上,便对伊莱扎说:
“呶,听着,姑娘,不管谁到这里来,您都不必害怕。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他指着壁炉架上的两三枝来福枪说,“那些认识我的人都知道,不经过我的同意,谁也别想把任何人从我的屋里带走。所以,尼(您)现在尽可以像睡在尼(您)妈妈的摇篮里一样,安安稳稳地睡觉。”说着,他关上了房门。
“喂,这个女人长得真漂亮。”他对参议员说,“啊,对了,有时候,漂亮的女人更有理由逃跑,因为她们想做个正派女人。我很清楚这个道理。”
参议员简单扼要地向他述说了伊莱扎的来历。
“啊!哎!呀!呶,我知道了!”这个好心人同情地说,“嘶!嘶!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怜的女人!像只小鹿一样被人追逐着,只因为她具有天生的感情,做着一个做母亲不能不做的事!尼(您)听我说,呶,这样的事,就是我近来发誓最想干预的事。”正直的约翰用他长着黑斑的黄色大手背擦着眼睛,说道。“尼(您)听我说,我在参加教会很久以前就干这种事了,因为牧师们讲道时总是向我们说,《圣经》中也说到这样的事,我读不懂希腊文和希伯来文,因此我反对教会和《圣经》。直到我找到一位懂得希腊文,并能说出与那些讲道的牧师完全相反的道理来的牧师之后,我才参加了教会。现在我弄懂了《圣经》的意义,所以我才会参加教会事实是,我现在懂得《圣经》的真义了。”约翰说。他一边说话一边拔开一瓶果酱的瓶塞招待客人。
“尼(你)们最好在这里等到天亮,呶,”他热忱地说,“我就去把老太婆叫醒,马上给您准备一个床铺。”
“谢谢您,好朋友。”参议员说,“我必须连夜赶路到驿站,搭驿车到哥伦布市去。”
“啊!那好吧,既然您非走不可,我会送您一程,给您指一条近路,这条路要比您走的那条路更好走些。您走的这条路太难走了。”
约翰稍作准备,手里提着一只灯笼,领着参议员的马车,走上一条通向屋后的山谷去的大路。当他们分手时,参议员塞给他一张10美元的钞票。
“这是给她的。”他简单地说。
“哎,哎。”约翰同样简洁地回答。
他们握握手,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