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我们已经吃够了苦头。”当简去做姐姐吩咐的事时,她平静地说,“我不经常直抒己见,米兰达,但是你不应该那样说洛伦佐。他就是他自己,不可能使他有所改变,但他是丽贝卡的父亲。而且奥里莉亚常说,他是个好丈夫。”
米兰达从未听到过关于“好印地安人”这个人所共知的说法,她脑子里想的,还是那套陈旧的东西,所以她冷酷地说:“是的,我发现死了的丈夫,通常都是好丈夫,但实情还需时常讲出来。在她的父亲未从她的心中彻底被击溃之前,这孩子一文不值。我很高兴,我刚才说了那些话。”
“我想,你是很高兴。”简鼓足了也许是一年来最大的勇气才说,“但是说不说出来都一样。米兰达,你没有礼貌,并且,这不是我们追求的目的!”
此时,一阵雷鸣声震撼着屋子,但雷声远不及简的话,像震耳欲聋的怒吼,使米兰达·索耶的耳朵、使她的良心更为震惊。
也许,毕竟一年只说一次,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丽贝卡疲倦地从后楼梯爬上去,把卧室的门关上,用那颤抖的手指,把心爱的粉红色方格花布连衣裙脱下。她的棉布手绢被她揉成了一个硬硬的圆球。在手指摸到很难扣的、从肩部到腰带之间两边的扣子时,她小心地、不时轻轻地擦湿润了的眼睛,以免咸的泪水打湿了她花了如此大的代价得到的漂亮的衣服。她小心地把衣服抹平,把颈口的白色皱褶压平,然后将衣服放在抽屉里。想到生活的艰辛,她的抽泣声更大了。此时,一朵凋谢了的粉红色玫瑰落到了地板上,丽贝卡看着它,不由得想起自己。这就像“我快乐的一天”。没有什么更能显示她当时就是这种类型的孩子;能立即领悟到了玫瑰的象征意义,并把它同衣服一起放在抽屉里;仿佛她在把整个这段插曲、连同对悲伤的记忆,一起埋葬起来。这表现了一个孩子具有想像力的本能,其中暗含了女人情感的萌芽。
她把头发编成平常的两条辫子,脱掉她最好的鞋子(很幸运,鞋子没有引起注意)。她心里一直怀着一个明确的决心:就是要离开砖屋,回到农场去。那里不会有人张开臂膀欢迎她,——那是不可企望的。但她可以帮妈妈做家务,让汉纳到里佛巴罗来代替她。“我希望她会喜欢这样做!”她心里突然冒出要报复的念头。她坐在窗户边,一边试图想出一个计划,一边望着闪电划过山顶,望着一注一注的雨水沿着避雷针向下流淌。今天这一天,开始是多么快乐!是一个红日高升的早晨。她倚靠在窗台前学习功课,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世界,多美好的金色的早晨啊!空荡、简陋的学校小教室变成了一个女孩们的化妆室。迪尔伯恩小姐很高兴,她帮助辛普森双胞胎背诵取得了成功。她享有装饰黑板的特权,想起把烟盒上的哥伦比亚的像画下来,是多么幸福。当同学们都为她鼓掌,那是多么令人陶醉的时刻,多么快乐的一个下午!从埃玛·简对她说:丽贝卡·兰德尔,“你美如画”开始,她听到一个接一个的赞扬声。
她沉浸在回忆中,特别是它与埃玛·简的对话和巧妙的安排:把用树枝遮住的火炉当作长满青苔的河岸,让农村姑娘坐在岸边照看羊群。这个背景给埃玛·简一种悠闲的感觉。她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背诵得那么好。她慷慨地把深红色的戒指借给城里姑娘。当城里姑娘打开手中的遮阳伞,走近恐惧的牧羊女时,她想象:她是多么光彩夺目啊!她想到:米兰达姨妈要是知道她从农场邀请来的侄女,在学校取得这样大的成功,可能会是很高兴的。但是,情况不是这样,没有希望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可以取悦这位姨妈。她决意明天坐科布先生的马车到梅普尔伍德,然后从安表姐那儿回家。但,再一考虑两位姨妈很可能不让她走。那好,她现在就溜之大吉;看看是否能在科布家过一夜,第二天早晨早饭前就出发。
丽贝卡没有花很长时间去思考,更多的是觉得遗憾。所以,她穿上自己的旧衣帽和短上衣,然后把睡衣、梳子、牙刷都包裹起来,从窗户轻轻地扔下去。她的房间在左侧翼,窗户离地面的距离不大,并无危险。即使有危险,此刻也不能阻挡她往下跳的决心。上屋顶修理檐槽的人,曾在从窗户到走廊顶部、大约一半距离处的房子边墙上,钉了一个楔子。丽贝卡听到从饭厅传来的缝纫机的声音和从厨房传来的切肉的声音,知道两位姨妈都在干活。她爬出窗户,用手抓住避雷的铁条,沿着它,滑到有用的楔子上,再跳到走廊里;利用忍冬树的棚架作梯子,冒着大雨,没来得及对将来的行动作仔细安排,就飞奔到了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