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伯朗斯基也下了楼,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帆布套,打开涂着清漆的枪匣,开始组装他那支贵重的新式猎枪。
库兹玛已嗅到一笔可观小费的气味,片刻不离奥伯朗斯基,为他穿袜穿靴,奥伯朗斯基也乐意他这么做。
“康斯坦丁,你吩咐下去,如果商人拉比尼来了,让他进来等我。我让他今天来的。”
“你要把林子卖给拉比尼?”
“是的。你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他。我跟他做过‘一言为定’的交易。”
奥伯朗斯基大笑起来,“一言为定”是这个商人最爱说的话。
“是的,他说话是很可笑。它知道主人要上哪儿去。”他拍拍拉斯卡,又说。拉斯卡在列文身边汪汪叫唤,蹦来跳去,一会儿舔舔他的手,一会儿舔舔他的靴子和枪。
他们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套好,等在门口了。
“我让他们套车,虽然路并不远。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走路去吧?”
“不,还是坐车吧。”奥伯朗斯基跨进了马车。他坐下来,用毯子包住腿,点燃一支雪茄。“你怎么不抽烟呢?雪茄……不仅是一种享乐,而且是享乐的标志和巅峰。啊,这才是生活!多快活呀!我希望我的生活就是这个样!”
“谁妨碍你了?”列文笑着说。
“不,你是个幸运儿!你拥有你喜欢的一切。你喜欢马,你就有马;喜欢猎犬,就有猎犬;喜欢打猎,就可以打猎;喜欢农场,就拥有农场。”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我会满足,得不到我也不伤心。”列文说,想起了凯蒂。
奥伯朗斯基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
列文很感激奥伯朗斯基,因为他凭着素来的机智,察觉到列文害怕谈论斯彻巴特斯基家的人,就避免提到他们。但现在列文很想打听那件使他烦恼的事,只是心里害怕,开不了口。
“对了,你的事怎么样了?”列文想到不应当只关心自己的事,就问。
奥伯朗斯基的眼睛开始闪烁快乐的光芒。
“你不承认一个人有了口粮后,还会想要面包,你认为那是罪过。可我认为没有爱就没有生活,”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列文的问题,说,“我能怎么办?我天生就是这样。这种事对其他人实在没什么害处,自己又得到这么多乐趣……”
“有什么新进展吗?”列文问。
“有!喏,你知道奥西安笔下的女人,那种在梦中才会遇见的女人吗?现实中也有这种女人,这种女人很可怕。你知道,女人这东西,无论你怎么研究,总还是新鲜的。”
“如果那样,还是不研究的好。”
“噢,不!有位数学家说,快乐不在于发现真理,而在于寻找真理。”
列文默默听着,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进入他朋友的内心世界,无法理解他的感情和他那种研究女人的乐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