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这倒叫我想起一件事。”堂吉诃德说,“当今一位名诗人写了一首讽刺诗挖苦世间的烟花女,其中没有指名提到一位女士,因为还没弄清她的身份。这位女士见自己没被列进名单,便抱怨诗人,问自己有什么毛病,不能跟他人为伍?她要求诗人再多写几行,把自己加进去;不然,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诗人照办了,写了好些连泼妇都说不出口的话,那位女士这才满意,因为她要的就是出名,哪怕是臭名也行。另外还有一件类似的故事,说的是供奉狄安娜的著名殿堂曾经被认为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可是叫个牧人一把火给烧毁了,因为他想留名千秋。尽管为了不让他称愿,当时曾经明令严禁口传笔录他的姓名,最后人们还是知道他叫厄洛斯特拉托(古希腊传说人物。)。跟这差不多的还有大皇帝查理五世和一位罗马绅士的逸事。皇帝想去看看有名的圆圈庙(古罗马供奉主神朱比特和其他诸神的庙宇。),古时候称做万神殿,现在改了更恰当的名字,叫万圣殿。这是古罗马异教时代的建筑物中保存得最完整的一座,确实反映了建造者气度不凡,名不虚传。它的形状像奇大无比的半个橘子,里面光线十分充足,可是透亮的只有一扇窗户,说得更确切些,就是屋顶上一眼圆形的天窗。皇帝就是在那儿俯瞰全殿的。站在他身边的一位罗马绅士正在一一指点那座宏伟庞大的古代建筑是如何精巧瑰丽。两人离开天窗的时候,他对皇帝说:
“‘神圣的陛下,有个念头千万次闪过我的脑子:我想拥抱陛下一回,然后就从那个天窗跳下,从此万古留名。’
“‘谢天谢地,’皇帝回答他,‘你幸亏没有真的照这个馊主意办!从今往后,我不再提供机会叫你表达忠诚了,所以特地命令你:不准再靠近我,不准再跟我讲话。’
“这几句话可以算是对那人很大的赏赐了。
“桑丘,我是想告诉你,人们成名的愿望往往是很强烈的。贺拉斯全身披挂从桥上掉进特韦雷河,你以为是有人推了他吗?穆西奥把自己的手和胳膊放进火里烧,你以为是谁逼的他吗?库尔西奥纵身跃入罗马城中烈火熊熊的无底深渊,你以为是谁强迫他了吗?恺撒不顾明显的不祥征兆,执意抢渡鲁比孔河,难道是有人催促他吗?(以上均为古罗马的历史或传说人物。)再举几个现代的例子:温文尔雅的科尔特斯(征服美洲的西班牙名将之一,其姓氏“科尔特斯”意即:有礼貌的,有教养的。此处显然是文字游戏。)率领英勇的西班牙人到新大陆后,是谁逼他击沉战舰,使得下属只能滞留陆地,背水一战?古往今来,这一切形形色色的英雄壮举都是为了成名啊!世人凡有惊人之举,都是为了赢得不朽的功名。不过我们信奉天主的基督徒和游侠骑士们更看重在明净的天国享有的与世长存的英名。我们并不追求转瞬即逝的尘世虚荣;这种名声不管有多久远,因为人世终究有限,迟早也要随之同归于尽。所以,桑丘,咱们的所作所为得有个规矩方圆,不能违背咱们信奉的基督教。我们应该谦虚谨慎,戒除巨人的狂妄;慷慨大度,防止心胸猵狭;稳重沉静,克服粗鲁暴躁;以节食代贪吃,用熬夜抗困乏;对我们选中的意中人忠贞不渝,远离淫乱放荡;踏遍世界各地,而决不懒惰偷闲;总之,我们要寻找一切机会,把自己不仅修炼成真正的基督徒,而且还要做个知名的骑士。
“瞧见吗,桑丘?通过这些途径就可以获取美名,受到世人的高度赞誉。”
“老爷,您说的这些话我听得很明白。”桑丘回答,“不过我心里这会儿还有点糊涂,老爷能不能给我誊清一下?”
“你是想说‘澄清’吧,桑丘?”堂吉诃德纠正他,“你放心问吧,我尽量回答你。”
“请老爷告诉我,”桑丘说,“你说的这些该杀该宰们(原文中桑丘把恺撒的名字“尤里乌斯”与“七月”一词相混,可是上文堂吉诃德的话里并未提及这个名字,似为作者疏忽,译者只好做此变通,以“该杀”谐音“恺撒”。),所有这些有本事的骑士,不是都死了吗?他们现在都在哪儿呢?”
“其中的异教徒,”堂吉诃德回答他,“肯定都进了地狱。基督徒凡是好样的,不是在炼狱,就是在天堂。”
“那好吧。”桑丘又说,“可是还有件事:那些埋这些大老爷的坟前面是不是点着银灯?灵堂墙上是不是都挂着拐杖、裹尸布、头发,还有蜡作的腿呀眼或什么的?要是没这些,那么墙上靠什么装点呢?”
堂吉诃德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