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么攻击阿希礼,斯佳丽怒不可遏,恨不得啐他一脸,面对他那副嘲弄的嘴脸义正词严地一口回绝他提出的愿意借钱的事。有好一会儿,她几乎就要这么做了,但是一只理智而冷静的手把她给按住了。她强咽下这口气,拼命装出一副和悦而庄重的神态。他靠向椅背,并将两腿伸到火炉边。
“假如这世界上还有一件让我最感到快乐的事,”他议论道,“那就是看你在面对原则问题和像金钱之类的实际问题之间作出抉择时进行思想斗争的模样。当然,我知道在你的内心,实际问题往往会占上风,不过我一直在旁观等待,看看你那较为高尚的本性是否从此就不会占上风了。等我搞清楚了这一点,我一定收拾行李永远离开亚特兰大。天下始终让高尚本性占上风的女人多得很呢……啊,我们还是谈谈正经事吧。你需要多少钱?做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她悻悻地说,“我只是想买一个锯木厂——我想我可以廉价将它买到手。我还需要两辆货物运输车,两匹骡子。而且必须是好骡子。我自己还要一匹马和一辆马车。”
“锯木厂?”
“对,如果你能借钱给我,我可以把赢利的一半分给你。”
“我要锯木厂干什么?”
“赚钱呀!我们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呢。要不,我给你付利息——我们来谈谈,多少利率才好呢?”
“五分的利就很好了。”
“五分的利——哦,你是在说笑话吧!别笑,你这混蛋。我可是认真的。”
“就因为你是认真的我才笑呢。你那可爱而迷人的脸蛋后面的脑袋里转着什么念头,恐怕除我之外谁也不知道。”
“嗯,你管它干吗?听我说,瑞特,你看这对你算不算得上是一桩好买卖。弗兰克告诉我说,有一家锯木厂,是一家小厂,坐落在桃树街上,厂主想把它卖掉。他急于要现钱,所以愿意便宜一点脱手。这一带现在锯木厂不多,大家又都在造房子,我们的木料肯定可以卖大价钱!那个厂主同意留在厂里替我们管理,由我们付他工资。这都是弗兰克告诉我的。如果钱够的话,弗兰克打算自己把它买下来。我猜他替我付税款的那笔钱,原来就是预备买这锯木厂的。”
“可怜的弗兰克!将来等你告诉他,你已背着他自己先把厂子买下来了,他会怎么说呢?还有你从我这儿借钱的事,你打算怎么向他解释才不致妨碍你的名声呢?”
斯佳丽只想着锯木厂会挣钱,因而关于这一点她连想都没想过。
“那么,我干脆不让他知道。”
“他准会知道你的钱不是从树林里拣来的。”
“那么我就告诉他——啊,对了,我就告诉他,我把钻石耳坠卖给你了。我原本也会把那副耳坠给你的,就算我的抵——抵什么品的。”
“我不会要你的耳坠的。”
“反正我也不要了,我并不喜欢这副耳坠。再说它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
“那是谁的啊?”
斯佳丽立刻回想起塔拉庄园那个静悄悄的炎热中午,回想起在过道里碍手碍脚地躺着的那个穿蓝军服的尸体。
“那是别人给我留下的——那人已经死了。现在完全属于我了。你拿去吧,反正我不要了。我宁可把它换成现钱。”
“我的天哪!”瑞特不耐烦地嚷道,“难道除了钱之外,你就没有什么可想的了吗?”
“是的,”她坦白地回答。她转过那双绿眼珠朝他望着。“假如你有过我这种经历,你也会跟我一样的。我现在明白了,世界上最要紧的东西就是钱,老天作证,我决不想再过那种两手空空的穷日子了。”
她回想起那炎炎的烈日,回想起脚下那让人头晕的软红土,还有十二棵橡树庄园废墟后面那臭气熏天的黑人窝棚。她回想起自己心里曾反复念叨的:“我不想再挨饿了,我不想再挨饿了。”
“总有一天我会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到那时我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我的餐桌上从此就不会再出现玉米粥和干豆子了。我还要买漂亮的衣服,还要把所有的衣服都做成绸子的——”
“所有的衣服?”
“对,所有的衣服,”她直截了当地答道,对他的挖苦都没觉得脸红。“我要攒足钱,让北方佬永远无法夺走我的塔拉庄园。我要在塔拉庄园再盖一栋新房子,再建一座新牲口棚,再添几头耕地用的骡子,种上很多很多的棉花,多得你从没见过。至于韦德,他将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贫困,永远不会!我要让他享有一切。还有我的全家人,我也要让他们从此不再挨饿。我说到做到,事事都要做到。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家伙是不会理解的。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提包客要来赶你走这样的事。你从来没挨过冻,也没穿过破衣服,更没有为了糊口而拼死拼活地干过活!”
他平静地答道:“我曾在邦联军队里待过八个月,我看世界上哪里也不会比那儿更糟糕。”
“军队!呸!你从来没有摘过棉花,也从来没有在玉米地里除过草。你从来——不许你笑话我!”
就在她提高了嗓音,人变得粗暴的那一刻,他的手又按在了她的手上。
“我没有笑你。我笑的是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原来的样子相差太远了。同时我想起在韦尔克斯家的野餐会上第一次看见你时的情景。当时你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脚上穿着一双小巧的绿鞋,踌躇满志地被一大群男人包围着。我敢打赌,你那时候连一块钱值多少分币都不知道。那时候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诱惑阿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