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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女[电子书]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我没有听人谈起过阿芒,但是与此相反,玛格丽特却成了人们经常谈论的话题。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一个与你素昧平生的人,或者根本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一旦有人在你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围绕着这个名字你每每能风闻到许多琐事,你会听到所有你的朋友对你谈起他们以前从未对你谈过的事。你会发现这个人在你的生活里已经多次出现,几乎跟你擦肩而过,只不过你却没有注意罢了。你在别人告诉你的一些事情当中看到一种巧合,一种跟你自己生活中的某些经历相一致之处。对于玛格丽特,我倒不是绝对地坚持这种看法,因为我看见过她,遇到过她,因为我从相貌上和名声上都知道她这个人。然而,从那次拍卖以后,她的名字经常不断地送进我的耳朵,加之由于我在上一章里讲的那些情况,这个名字已牵连着那么缠绵悱恻的感情。这就会令我越来越感到好奇,越来越想打听她的事了。结果是,过去我向来不曾跟一些朋友提到过玛格丽特的名字,现在我一碰见他们劈头就问:

“你认识一个叫玛格丽特·戈蒂耶的女人吗?”

“是那个茶花女吗?”

“正是她。”

“熟悉得很哪!”

“熟悉得很哪!”这几个字有时伴随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么,这姑娘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个好姑娘。”

“就仅仅这样吗?”

“是呀,比别的姑娘聪明,也许心肠稍微好一点。”

“你不知道她的什么特别的情况?”

“她曾弄得G伯爵倾家荡产。”

“就这么一点吗?”

“她曾做过某老公爵的情妇……”

“她真是他的情妇吗?”

“大家都这么说。反正他给了她很多钱。”

听到的总是这么一个大同小异的说法。然而,我却渴望知道一些有关玛格丽特和阿芒之间交往的情况。有一天,我遇到一个跟那些风流名媛来往甚密的人,我问他:“你认识玛格丽特·戈蒂耶吗?”

回答我的还是那句:“熟悉得很哪!”

“她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姑娘。她不幸红颜薄命令我非常难过。”

“她不是有一个叫阿芒·杜瓦的情人吗?”

“一个金黄头发的高个子?”

“正是。”

“你这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假。”

“这个阿芒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小伙子,他跟她在一起把他仅有的一点钱都花光了,然后不得不分手。据说他因此简直发疯了。”

“她呢?”

“大家都在说,她也非常爱他,但只能像她那种姑娘那样地爱他,对这种姑娘不应当苛求。”

“阿芒后来怎么样啦?”

“我不知道,我们不熟。他跟玛格丽特同居了五六个月,不过那是在乡下。她回到巴黎,他也就离开了。”

“你后来就没有见过他吗?”

“没有。”

我呢?我也没有再见过阿芒。我开始寻思,是不是他上次来我家的时候,玛格丽特刚刚去世不久,这事确令他格外触景生情,痛不欲生。我想现在他也许已经忘掉了死者,同时把再来看我的许诺也置之脑后了。对多数人来说,这种猜测是很可能成立的,可是阿芒的悲痛绝望之情那么真挚,想必他还不至于这样薄情。于是我从一个极端一下又跳到另一个极端,我想到阿芒一定是忧伤成疾,我之所以再没有见到他,是因为他病倒了,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不由自主地关怀起这个年轻人来。也许这种关怀里夹杂着一些私心;也许我已经猜测到在这种悲痛下面会隐藏着一个令人心酸的爱情故事;也许由于我极想了解这个故事,所以才会对阿芒的销声匿迹惶恐不安起来。

既然杜瓦先生再不来看我,我就决定上他家去。要去看他找个借口并不难,不幸的是我不知道他的住址,我问了好些人,都没有人能告诉我。

我上安丹街去。心想玛格丽特的看门人也许知道阿芒住在哪里。门房换了个仆人,他跟我一样也不清楚。然后我向他打听到了安葬戈蒂耶小姐的墓地,那是蒙马特尔公墓。时值四月,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一个个坟墓不再像冬天那样呈现出一种凄惨荒凉的景象。总之,天气暖和得叫活着的人会想到死者,并想到去探望他们一下。我到公墓去了,心想:“只要看一看玛格丽特的墓,我就可以了解到阿芒是否还是那样悲痛,也许就能弄清他的近况了。”

我走进看守人的小屋,问他二月二十二日那天有没有一个叫玛格丽特·戈蒂耶的女人葬在蒙马特尔公墓里。

那人翻阅一本厚厚的簿子,里面记着所有来到这块最后安息地的人的姓名和编号,然后回答我说,二月二十二日中午,确实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在这儿下葬。

我请他带我到那座墓去,因为在这个死者的城市里街道纵横,没有一个向导休想辨清方向。看守人叫来一个园丁对他做些必要的指点,园丁却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我知道……”接着他对我转过身来,说:“啊!那座墓好认得很。”

“为什么?”我问他。

“因为那上面的花很特别。”

“是你看管这座墓吗?”

“是的,是一位年青人特别关照我看管的。先生,但愿所有的亲属都能像他那样关心死者就好了。”

拐了几个弯以后,园丁站住了,对我说:“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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