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荣幸地见到过令妹,她是个很有教养的漂亮女子。老实说,我感到非常懊悔,因为我们当时对您不够冷静,意想不到的事情嘛!因为您晕倒了,我当时对您就有些看法,——后来这件事彻底弄清了!那是一种残忍和狂热的态度!我理解您的愤慨。因为亲人来了,也许您会搬家吧?”
“不,我不过是……顺便来问问……我以为,可以在这儿找到扎苗托夫的。”
“啊,对了!你们是好朋友;我听说过。嗯,扎苗托夫不在我们这儿了——您碰不到他了。是的,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离开我们这儿了!从昨天起就没来了;他调离了……临走时他甚至跟每个人都吵了一架……简直是粗暴无礼……不过是个轻浮的家伙;他本来是很有希望的;可不是,他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优秀的青年真怪呢!他大概要去参加什么考试,但只会吹牛,说大话,考试的事也就这样作罢了。他跟别人相比,比方说,跟您或您的朋友拉祖米欣先生相比,是不一样的!您是做学问的,经得起失败的打击!在您看来,人生的一切美,可以说——nihilest拉丁文:毫无价值。,您是个禁欲主义者、僧侣、隐士!……对您来说,书本,夹在耳后面的笔,学问——这才是您的心灵翱翔的天地!我自己也多少……请问您读过利文斯通指英国旅行家大卫·利文斯通(1813—1873)的《赞比西河游记》(l865)。的游记吗?
“没有。”
“可我读过。不过,如今有许多虚无主义者;这是可以理解的;请问,这是什么时代啊?可是我跟您……当然,您不是虚无主义者!请您坦率地回答吧,坦率地回答吧!”
“不——不是……”
“不,听我说,您坦率地告诉我,您别扭扭捏捏,就像对您自己说话一样!公事是一回事,而这是另一回事!您以为我是指友谊吧,不,您猜错了!不是友谊,而是公民和人的感情,人道和对上帝的爱。在执行公务时,我是个政府官员,但我应该时时刻刻感到自己是个公民,是一个人,并且意识到……您刚才提到了扎苗托夫。扎苗托夫,由于在一家妓院里喝了一杯香槟酒或顿河葡萄酒,便像法国人一样胡闹一通,出尽了洋相——您的好朋友扎苗托夫就是这么个东西!至于我,也许可以说是赤胆忠心、品德高尚,此外,我还有身份、官衔和地位!我有妻室和子女。我履行着一个公民和人的义务。可是请问,他是什么人呢?我把您当作一个有教养的高尚的人。还有这些接生婆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俄国妇女只能从事助产士和教师两种职业。此处影射妇女教育的捍卫者。也多不胜数,比比皆是。”
拉斯科尔尼科夫表示疑问地扬了一下眉毛。显然,刚刚从桌子后面出来的伊里亚·彼得罗维奇说的这番话,在他听来,虽音调铿锵,振振有词,但大部分空洞无物。可有一些话他还是理解的;他询问地打量着他,不知道他会怎样收场。
“我谈到了这些剪短头发的姑娘,”夸夸其谈的伊里亚·彼得罗维奇继续说道,“我把她们称为接生婆,我认为这个绰号十分恰当!嘿!嘿!她们进医学院,学习解剖学;请问,我要是害病,难道会去叫个年轻的姑娘来看病吗?嘿!嘿!”
伊里亚·彼得罗维奇哈哈大笑起来,对自己的俏皮话感到非常得意。
“假定说,这是对教育的强烈渴望;那么掌握了知识也就够了。何必要滥用呢?为什么要像扎苗托夫那个坏蛋那样,侮辱那些品德高尚的人呢?请问,他为什么要侮辱我呢?瞧这种自杀案发生了多少起啊,——您简直不能想。有个人花光了仅有的钱就自杀了。都是这样的:女孩子,男孩子,老年人……今天早晨就接到报告,一位先生刚到这里不久就自杀了,尼尔·帕夫雷奇,尼尔·帕夫雷奇!刚才报案说在彼得堡区自杀的那位绅士叫什么来着?”
“斯维德里盖洛夫。”另一间房间里有人用嘶哑的声音冷冷地回答道。
拉斯科尔尼科夫打了个哆嗦。
“斯维德里盖洛夫!斯维德里盖洛夫开枪自杀啦!”他大声嚷起来。
“怎么?您认识斯维德里盖洛夫?”
“对……认识……他来这里才不久……”
“嗯,是的,才不久,妻子死了,是个道德败坏的家伙。突然开枪自杀了,真丢人,简直无法想象……他在自己的笔记本里留了几句遗言,说他临死前神志健全,与他人无关。据说这个人很有钱,您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认识……舍妹在他家里做过家庭教师……”
“噢——噢——噢……看来您可以向我们谈谈他的情况。您也没想到吧?”
“我昨天见到过他……他……喝了酒……可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