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一边坐着用人家的慷慨款待原文为“хлеб-соль”,是俄罗斯常见的一个固定词语。在俄罗斯,用面包和盐迎接贵宾,款待亲朋好友,因此,这一固定词语的象征意义就是:殷勤好客、慷慨待客。大快朵颐,一边又对人家的盛情款待不屑一顾,而且对邀请您赴宴的主人也不屑一顾。是这样吗?”
“根本就不是不屑一顾,而是抗议。我是一心为善啊。我能够间接促进人们的觉悟和宣传工作的开展。每一个人都应该提高觉悟,开展宣传,而且,说不定宣传得越激烈成效越高。我可以播下思想的种子……从这颗种子里就会结出事实的果实。我怎么会使他们蒙受委屈呢?最初他们会心怀不满,但以后他们自己会看到,我是对他们大有助益的。就拿我们的捷列比耶娃来说吧(她现在已加入了公社),她曾受到人们的指责,因为她离家出走……迷恋着一个人,她给父母写了一封信,宣称她不愿屈从陈规陋习,将不按宗教仪式结婚,而就此自由同居,人们都认为,她这样做似乎对父母太粗暴无情了,应该怜恤父母,写得温婉一些。依我看来,这都是一派胡言,压根儿就无须温婉,恰恰相反,这里需要的是抗议。再说瓦莲茨吧,她跟丈夫生活了七年后,甩下了两个孩子,写了一封信宣布跟丈夫恩断义绝:‘我认识到,和您在一起我无法得到幸福。我无论何时都不会原谅您,因为您欺骗了我,对我隐瞒了,通过公社这种形式,可以建立另一种社会制度。不久以前,我从一个舍己为人的人那里了解了这一切,并且已经委身于他,还要和他一起去创建公社。我开诚布公地告诉您这一切,因为我认为欺骗您是不道德的。从此您可以随心所欲,自行其是。别指望我会回来,您觉悟得太迟了。祝您幸福。’这一类的信就该这么写!”
“这个捷列比耶娃,莫非就是您上次说的那个第三次自由结婚的女人?”
“如果严格地评判,总共就两次!哪怕是第四次,哪怕是第十五次,那已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果说我有时候因为父母过早去世而深感惋惜,那么自然是现在。我甚至不止一次地设想,如果他们还活在人间,我将用抗议给他们以痛击!我会故意让他们难堪……这就是‘离开家庭独立自主生活的人’,呸!我倒要让他们瞧瞧!我要让他们大惊失色!真的,遗憾的是,他们谁都不在人世了!”
“为了让他们大惊失色!嘿——嘿!唔,那就听凭您随心所欲,自行其是吧,”彼得·彼得罗维奇打断了他的话,“但是请您这就告诉我:您不是认识死者那个瘦弱的女儿吗!人们对她的议论,全都是凿凿有据的吧,啊?”
“这又算什么呢?依我看,就是说,按照我个人的见解,这正是妇女的一种最正常的状态。怎么会不是呢!也就是说,distinguons法文,意为“我们应加以区别”。。在当今社会里,这种状况当然并非完全正常,因为这是被迫的,然而在未来的社会里,则完全是正常的,因为那是自由的。即使是现在,她也有这样做的权利:她饱经苦难,而这就是她的基金,也可以说是资本,她有充分的权利对之进行支配。当然,在未来的社会里,基金已失去存在的价值了;不过它的作用将以另一种性质表现出来,并受到严格而合理的制约。至于说到索菲娅·谢苗诺芙娜本人,目前我把她的行为看作是对社会制度的一种强有力、活生生的抗议,并为此而深深地尊敬她;甚至看着她,也感到欢欣鼓舞。”
“可我竟然听说,是您逼迫她从这个公寓搬走的!”
列别贾特尼科夫气得大发雷霆。
“这又是恶意诽谤!”他大吼大叫着,“压根儿,压根儿就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根本不符合事实!这全都是当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所造的谣,因为她什么也不懂!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打索菲娅·谢苗诺芙娜的主意!我只不过是试图提高她的觉悟,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只是极力激起她的反抗精神……我需要的仅仅是反抗,而且索菲娅·谢苗诺芙娜自己也无法再住在这幢房子里了!”
“您曾经叫她加入公社,是不是?”
“您总是取笑我,可又笑不到点子上,请允许我向您指出这一点。您什么也不明白!公社里没有这种角色。成立公社,就是为了使世界上不再有这种角色。在公社里,这种角色将会彻底改变其现在的性质,在这里是愚不可及的,在那里将变得冰雪聪明;在这里,在目前的环境中是不正常的,在那里将会变得百分之百的正常。一切都取决于人处于怎样的情况下和什么样的环境中。一切由环境来决定,而人本身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就是现在,我和索菲娅·谢苗诺芙娜的关系也很友好,这足以向您证明,她从未把我当作敌人和欺凌者。对啊!我现在动员她加入公社,不过这个公社是建立在极其、极其不同的基础上的!您有啥好笑的呢!我们打算创建自己的公社,一个特殊的公社,但是它矗立在比以前更广阔的基础之上。我们已把自己的信念大大向前推进了。我们否定的东西更多了!即使杜勃罗留波夫杜勃罗留波夫(1836—1861),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文学批评家、政论家。从棺材里爬出来,我也要跟他争论一番。就是别林斯基别林斯基(1811—1848),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文学批评家、政论家、唯物主义哲学家,曾高度评价陀氏的第一部小说《穷人》。上阵,我也会把他驳倒!目前我在继续帮助索菲娅·谢苗诺芙娜提高觉悟。这是一个天性极其美好、极其美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