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

罪与罚[电子书]

这天早晨,由于某些原因,彼得·彼得罗维奇把几张五厘的公债券利率为五厘的公债券。兑换成了现款,眼下正坐在桌子旁点数着一沓沓钞票和连号的公债券。从来都囊空如洗的安德烈·谢苗诺维奇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装出一副对这一沓沓钞票无动于衷、不屑一顾的样子。彼得·彼得罗维奇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比方说,安德烈·谢苗诺维奇真的会对这一沓沓钞票无动于衷;而安德烈·谢苗诺维奇也在满怀惆怅地暗自寻思,彼得·彼得罗维奇兴许真的认为他的无动于衷是装腔作势,而且兴许还会感到乐滋滋的,因为他可以借此机会用摆在桌子上的这一沓沓钞票把自己的年轻朋友刺激一番,耍弄一下,提醒他记住自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两人之间似乎判若云泥。

彼得·彼得罗维奇这一次发现安德烈·谢苗诺维奇前所未有地情绪激动,而且疏忽大意,尽管他,安德烈·谢苗诺维奇又在他面前津津乐道起自己心爱的话题——成立一个特殊的新“公社”,并且大发宏论。彼得·彼得罗维奇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在算盘珠清脆的响声停顿的间歇里,他偶尔从嘴里蹦出几句简短的反驳意见和评语,并且流露出一种一目了然、存心作对的嘲弄神情。然而“宅心仁厚”的安德烈·谢苗诺维奇却把彼得·彼得罗维奇的这种状态归因于他昨天与杜涅奇卡的风云突变,并迫不及待地渴望谈谈这个“公社”话题:对于这个具有进步意义和宣传价值的话题,他颇有些东西可说,这也许会安慰安慰他这位尊敬的朋友,而且“理所当然”地有助于他今后的思想进步。

“这个……寡妇家里在筹办什么葬后酬客宴吧?”彼得·彼得罗维奇突然问道,在安德烈·谢苗诺维奇高谈阔论兴致正高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话。

“您竟像不知道似的:还是昨天我就跟您谈到过这件事情,而且对所有这些仪式都略抒己见……对啦,她可是也邀请了您的,我听说了。您自己昨天还跟她说过话呢……”

“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个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的傻娘们竟会把另一个傻瓜……拉斯科尔尼科夫送给她的钱,全都用来操办葬后酬客宴。我刚才经过那里的时候,甚至大吃一惊:准备了那么多吃的,还有好几种酒呢!……还叫了好些人在帮忙呢——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彼得·彼得罗维奇接着往下说,他详细地探问情况,似乎心怀某种目的,有意把话题引到这个问题上。“什么?您说,还邀请了我?”他突然抬起头,补充了一句,“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没有印象。不过,我不会去。我去那里干什么呢?昨天我只是顺便告诉她,作为一个官员的贫困的遗孀,有可能作为一次性的补助把他一年的薪俸发给她。她莫非是因此而邀请我吧?嘿——嘿!”

“我也不想去,”列别贾特尼科夫说。

“那还用说!亲手打过人家嘛!这是可以理解的,内心羞愧呀,嘿——嘿——嘿!”

“谁打过?打过谁?”列别贾特尼科夫突然慌乱起来,甚至变得面红耳赤。

“就是您呀,您打了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大约一个月以前,对吧!我可是昨天才听说的……您的信念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妇女问题都没处理好呢。嘿——嘿——嘿!”

于是,彼得·彼得罗维奇似乎得到了安慰,又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来。

“这都是胡说八道,恶语中伤!”列别贾特尼科夫猛然涨得满脸通红,他一向就怕别人提起这件事情,“完完全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另一码事……您听到的全是流言蜚语;这是造谣诽谤!当时我纯属自卫。是她首先张牙舞爪地扑向我……她差点把我的络腮胡子都拔个精光……我相信,任何人都可以进行正当的自卫。而且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对我使用暴力……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因为她太专横霸道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呢:难道就傻乎乎地站着让她打吗?我只不过把她推开而已。”

“嘿——嘿——嘿!”卢仁依旧尖酸刻薄地笑着。

“您想撩逗我发火,因为您自己怒火中烧,七窍生烟……而这是胡说八道,与妇女问题毫无关系,毫无关系!您理解错了;我甚至认为,假如承认妇女各个方面,甚至在力气方面也和男子一样(已经有人这样论定了),那么,由此可见,在这一方面也应该双方平等列别贾特尼科夫宣扬的这种男女平等的理论,是对车尔尼雪夫斯基《怎么办》中的妇女解放思想的丑化。。当然,我后来得出结论,这样的问题其实是不应该存在的,因为打架是极不应该的,在未来社会里,打架这种事是无法想象的……当然,在打架中寻求平等也是不可思议的。我并没有那么蠢……然而打架这种事其实是经常发生的……也就是说,以后绝不会有了,但现在还是会存在……呸!活见鬼!您把人都弄得晕头晕脑了!我不参加丧后酬客宴,倒不是因为发生过这么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我只是因为按原则办事才不去,是为了抵制丧后酬客宴这种陈规陋习,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去一去也无妨,只是为了嘲笑它一番……但可惜的是,神甫不会来。否则,我百分之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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