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还没给杜涅奇卡送过任何礼物呢。”
“啊——啊——啊!您还记得吗,妈妈,我曾经恋过爱,并且准备结婚呢。”他望着母亲突然说道,话题出人意料的转变,以及说这话时的口气,都使母亲大为惊讶。
“啊,我亲爱的,是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和杜尼娅及拉祖米欣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
“唔!对啊!而我能给你们说些什么呢?我记得的东西已少之又少了。她是一个病恹恹的女孩子,”他继续说道,似乎又突然陷入了沉思,低下头去,“她总是病歪歪的;喜欢向乞丐施舍东西,一个劲地想着进修道院,有一次她跟我谈到这件事,竟然热泪盈盈;对,对……我记得……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她长得……很丑。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何对她心醉神迷,似乎是因为她老是生病……假如她是个瘸子或是驼背,看来我会更痴迷地爱她……(他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是的……这是一场春梦……”
“不,这不仅仅是一场春梦,”杜涅奇卡神采奕奕地说。
他心情紧张地凝神看了看妹妹,不过未曾听清她的话,或者甚至没有听懂她的话。随即,他陷入深思,站起身来,走到母亲跟前,吻了吻她,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你现在还在爱着她啊!”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深受感动地说。
“她?现在?噢,对的……您说的是她呀!不。这一切现在已经仿佛是另一世界的事了……而且非常遥远。就连四周的一切,也似乎不是发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全神贯注地扫视了一下他们。
“哦,就连你们……我也似乎是远隔千里在遥望你们……而且鬼才知道,我们为何要谈这些!为何要翻来覆去问个不休?”他苦恼地补上一句,便一声不响了,咬着自己的指甲,又沉思默想起来。
“罗佳,你住的房间太糟糕了,真像一口棺材,”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突然说话,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我相信,你变得这样抑郁寡欢,有一半得归咎于这间房子。”
“房子?……”他心不在焉地答道,“对,很多问题是房子引起的……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妈妈,您是否知道,您刚才说出了一个多么奇怪的想法。”他突然补了一句,古怪地笑了一笑。
再过一会,这一群人,这些分别三年后又重新聚首的亲人,以及完全不可能再谈任何事情的这种亲人间谈话的亲切语调,——最终就都会让他感到完全无法忍受了。不过,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无论如何必须在今天解决,——早上醒来以后,他就下定了决心。现在他为这件事而喜形于色,仿佛它就是一条出路。
“是这么回事,杜尼娅,”他郑重其事、冷漠无情地说,“昨天的事情,当然,我要请你原谅,然而我认为我有责任再次提醒你,对于主要问题,我是坚持到底的。或者是我,或者是卢仁,二者任选其一。就算我是个卑鄙小人,你却不应该这样。有一个人就足够了。假如你嫁给卢仁,那我就立刻不把你当作妹妹。”
“罗佳,罗佳啊!这不就是昨天那一幕的重演吗,”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悲痛欲绝地大叫起来,“你为什么总是称自己为卑鄙小人呢,对此我无法忍受!昨天也是如此……”
“哥哥,”杜尼娅毅然决然、同样冷漠无情地回答,“所有这一切都起源于你的一个错误的想法。我彻夜不眠地反复思想,找出了你的这个错误。全部问题在于,你似乎认为,好像我是为了某个人而作出牺牲嫁给另一个人。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只是为了自己才出嫁,因为我自己处境艰难;其次,如果能对亲人有所助益,我当然也乐于为之,不过这并非我作出这一决定的最主要动机……”
“撒谎!”他愤懑地咬着指甲,暗自寻思,“骄傲的女人!她试图施恩行善,却又不愿承认!哦,下贱的人啊!他们即便是爱着,也好像是恨。哦,我是多么……憎恨他们大家!”
“总而言之,我打算嫁给彼得·彼得罗维奇,”杜涅奇卡接着说,“是因为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准备忠实地完成他希望我做的一切,因此,我不会欺骗他……为什么你刚才那样笑呢?”
她也气冲冲的,眼里闪射着愤怒的火花。
“完成他希望的一切?”他狞笑着问道。
“有一定的限度。透过彼得·彼得罗维奇求婚的态度和求婚的方式,我立刻看出他需要什么。当然啦,他也许自视过高,然而我希望他也能尊重我……你又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