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兴许知道的比你们还多呢。”
“您这人真有点奇怪……大概,您还病得很厉害哩。您不该出来的……”
“您觉得我奇怪吗?”
“对。怎么,您在看报?”
“看报。”
“关于火灾有许多报道呢。”
“不,我并非看关于火灾的报道。”这时他神秘兮兮地望了望扎苗托夫,嘴唇一歪,又露出了讥讽的笑。“不,我并非看关于火灾的报道,”他冲扎苗托夫眨眨眼睛,接着说道,“您得承认,亲爱的年轻人,您很想知道我在看些什么,是吧?”
“我完全不想知道;我只是这样问问。难道不可以问吗?您为何总是……”
“听我说,您是一个受过教育、有文化的人吧,啊?”
“我读完了中学六年级,”扎苗托夫颇为自负地说道。
“都读完了中学六年级了!哎呀,你呀,我的小麻雀!留着分头,戴着镶宝石的戒指——是个有钱人哪!嘿,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呀!”拉斯科尔尼科夫说到这里,对着扎苗托夫的脸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哈哈大笑。扎苗托夫赶紧闪开,并非感到难受,而是惊诧莫名。
“哎呀,您真怪呀!”扎苗托夫一本正经地重复道,“我觉得,您一直都在说胡话。”
“说胡话?您瞎扯淡,小麻雀!……我就那么怪吗?哦,您觉得我很有趣,对吗?很有趣吗?”
“很有趣。”
“这么说,您想知道我在看什么新闻,找什么消息?瞧,我叫他们送来了这么多份报纸!很可疑,对不对?”
“唔,您说吧。”
“耳朵竖起来了吗?”
“为何要竖起耳朵?”
“我以后再说为何要竖起耳朵,而现在,我最亲爱的朋友,我向您声明……不,最好说:‘承认’……不,这也不对。‘我招供,而您笔录’——这就对啦!那么我招供,我读的是,我感兴趣的是……我寻找的是……我搜索的是……”拉斯科尔尼科夫眯起眼睛,等待着,“我在搜寻——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关于身为官太太的老太婆被杀的那条消息。”最后他几乎是窃窃私语般地说着,并且让自己的脸近得几乎挨着扎苗托夫的脸。扎苗托夫直盯盯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也不曾把自己的脸挪开。后来扎苗托夫感到最为奇怪的是,他俩就这样对望着,默默无语,足足相持了一分钟。
“您读了之后,又怎么样呢?”他突然困惑莫解、极不耐烦地叫了起来,“这与我有何相干!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那个老太婆,”拉斯科尔尼科夫对扎苗托夫的大声叫喊全然无动于衷,依然窃窃私语般地接着说,“就是那个老太婆,您记得吗,在警察分局的办公室一谈起她,我就昏了过去。怎么样,现在您该明白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您该明白了吧’?”扎苗托夫几乎是惊恐不安地说。
拉斯科尔尼科夫那张呆板而严肃的面孔陡然改变了模样,他忽然又像刚才那样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他已完全失去了自制力。霎时间,他想起了不久前那一瞬间历历在目的感受:他手持斧头站在门后,门钩跳动不已,在门外的人骂不住口,想闯进门来,而他突然想向他们大吼一声,同他们对骂一阵,向他们吐舌头,嘲弄他们,讥讽他们,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您或者是疯子,或者……”扎苗托夫说——他突然闭住嘴,似乎蓦然在他脑海里闪过的一个念头使他吃了一惊。
“或者?什么‘或者’?呃,什么啊?呃,说呀!”
“没什么!”扎苗托夫气鼓鼓地说,“全是胡言乱语!”
两人都悄然不语。在一阵突然爆发的歇斯底里的狂笑之后,拉斯科尔尼科夫突然又开始陷入沉思,并且闷闷不乐了。他把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托住头。他仿佛完全忘记了扎苗托夫。就这样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您为何不喝茶呀?都快凉啦。”扎苗托夫说。
“啊?什么?茶?……好吧……”拉斯科尔尼科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把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突然看了一眼扎苗托夫,仿佛想起了一切,似乎猛然振奋起来:他的脸上又现出了最初那种嘲讽的神态。他继续喝茶。
“现今这类诈骗案可真不少,”扎苗托夫说道,“就在不久前,我还在《莫斯科新闻》上看到,在莫斯科抓获了一大帮制造伪币的罪犯。是整整一个团伙。他们伪造债券。”
“噢,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还在一个月前我就读到了,”拉斯科尔尼科夫平心静气地回答,“这么说,您认为他们都是骗子喽?”
“怎么会不是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