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六

罪与罚[电子书]

“这在哪里,”拉斯科尔尼科夫一面向前走,一面寻思,“我是在哪里读到过指法国作家雨果的著名长篇小说《巴黎圣母院》。陀思妥耶夫斯基十分欣赏该书。,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在临死前一小时,说过或者想过,假如他必须在高耸的悬崖峭壁上生活,而且是在仅仅能让两足站立的一小块地方生活,——而四周是无底深渊,汪洋大海,永恒的黑暗,永恒的孤独和永恒的暴风雨,——假如他不得不在这么一块仅仅一俄尺宽的地方站着,整整一生站着,千年万年站着,永永远远站着,——他也情愿这样活着,远胜马上去死!只要能活着,活着,活着!无论怎样活着,——只要活着就行!……多么好的真理!上帝啊,多么好的真理啊!人是卑鄙的东西!……宣称人是卑鄙的东西的那人,他自己也是卑鄙的。”

他走到了另一条街上。“噢,‘水晶宫’!拉祖米欣刚才还提到‘水晶宫’呢。只是,我究竟想干什么呢?对了,看报!……佐西莫夫说,他在报上读到……”

“有报纸吗?”他走进一家宽敞整洁的小饭馆,问道。这家小饭馆有好几间屋子,不过却空落落的。两三个客人在喝茶;稍远一点的一间屋子里坐着一帮人,一共有四个,在喝香槟酒。拉斯科尔尼科夫觉得,扎苗托夫似乎也在这帮人中。不过,相距较远,看不真切。

“在就在吧!”他想。

“要伏特加吗?”伙计问道。

“来杯茶吧。你再给我拿几份报纸来,要旧的,最近这五天的都要;我会给你酒钱的。”

“记住了。这是今天的报纸。还要伏特加吗?”

旧报纸和茶都送来了。拉斯科尔尼科夫坐了下来,开始翻找:“伊兹列尔——伊兹列尔——阿茨蒂克人——阿茨蒂克人——伊兹列尔——巴尔托拉——马西莫——阿茨蒂克人——伊兹列尔这是报纸上的广告。伊兹列尔为彼得堡郊外“矿泉”花园的主人,当时城里人都爱到该花园去散步;巴尔托拉和马西莫是1865年在彼得堡展出的两个侏儒,据说他们是墨西哥一个已经灭绝的土著民族阿茨蒂克人的后裔。……呸,见鬼!啊,这是新闻栏:一位妇女摔下楼梯——一位男市民因酗酒命丧黄泉——沙土区发生一起火灾——彼得堡区发生一起火灾——彼得堡区又发生一起火灾——又是彼得堡区发生一起火灾彼得堡区与市中心区之间仅仅隔着涅瓦河。当时那里全是木头房子,1865年夏季天气炎热,因此火灾更是频繁。——伊兹列尔——伊兹列尔——伊兹列尔——伊兹列尔——马西莫……啊,就在这里……”

他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于是开始阅读;一行行字在他眼里跳来晃去,但他还是读完了全部“消息”,并且热切地开始在以后几天的报纸上搜寻最新的补充报道。在翻报纸时,由于焦虑不安、迫不及待,他的双手阵阵发抖。突然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就在他的桌子旁。他抬头一看——是扎苗托夫,就是那个扎苗托夫,依然那副老样子,手上戴着好几个镶宝石的戒指,身上挂着表链,黑油油的鬈发梳成分头,抹了发油,穿着一件十分考究的背心,常礼服稍稍有些破旧,衬衫也不那么新。他喜滋滋的,甚至喜笑颜开,和蔼可亲。他那黝黑的面孔由于喝了香槟酒而微微泛起了红晕。

“怎么!您在这里?”他困惑不解地说,说话的口气就像是见到了老熟人,“昨天拉祖米欣还告诉我,您一直处于昏睡之中呢。真是奇怪!要知道,我到过您那里……”

拉斯科尔尼科夫料定他会过来。他放下报纸,转过脸来,朝着扎苗托夫。他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冷笑,就在这一丝冷笑里隐含着一种新的易受刺激的、急躁不安的情绪。

“这事我知道,您曾去过,”他答道,“我听说了。一只袜子您曾费力寻找……您知道吗,拉祖米欣为您欣喜若狂呢,他说,您和他一块去过拉维扎·伊万诺芙娜那里,谈起她时,您一个劲冲着那个火药桶中尉使眼色,可他就是不懂您的用意,您还记得吗?怎么就不懂呢——事情是清楚不过的嘛……啊?”

“他真是个好惹事的人!”

“火药桶吗?”

“不,是您的朋友,拉祖米欣……”

“您倒过得真逍遥,扎苗托夫先生;在最快活的地方享受,却不用花一个子儿!刚才是谁为您斟的香槟哪?”

“我们……喝光了……不就得斟酒吗?!”

“这是酬劳嘛!一切您都可以利用呀!”拉斯科尔尼科夫笑着说。“没什么,善良的孩子,没什么!”他拍了拍扎苗托夫的肩膀,又补充道,“我可不是有意和您过不去,‘而是因为要好,我们闹着玩儿,’就像在老太婆那个案件里,您的那个工人用拳头揍米季卡时所说的那样。”

“可您是怎么知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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