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的白铁皮声一响,他似乎突然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在动。他甚至认认真真地凝神细听了几秒钟。陌生人又丁零地拉了一次门铃,又等了一忽儿,突然急不可待地全力以赴,猛拉门的把手。拉斯科尔尼科夫提心吊胆地望着在铁环里跳动不已的门钩,满怀隐隐的恐惧等待着,门钩眼看就要跳出来了。这实在是大有可能:如此用劲猛拉。他本想用手按住门钩,但那人定会发觉。他的脑袋似乎又开始天旋地转。“我就要晕倒了!”这个念头在他的头脑里刚一闪现,但陌生人开口说话了,他倏然警醒。
“她们到底在屋里干什么,是呼呼大睡呢,还是让人给掐死了?该——该——该死的!”他瓮声瓮气地咆哮着,声音就像从桶里传出。“喂,阿廖娜·伊万诺芙娜,老妖婆!莉扎薇塔·伊万诺芙娜,举世无双的美人儿!开门哪!唔,该死的,莫非她们都睡着了?”
他怒不可遏,又使尽全力,一口气拉了十次门铃。显而易见,这是个爱耍权威而又与这一家关系密切的人。
就在这时,突然从不远的楼梯那里传来匆促的碎步声。又有一个人走过来了。拉斯科尔尼科夫起初并未听清。
“难道没一个人在家?”新来的人声音洪亮、高高兴兴地对第一个来访者大声说,那人还在一个劲儿地拉门。“您好,科赫!”
“根据说话的声音来看,是个十分年轻的人。”拉斯科尔尼科夫突然想到。
“鬼知道她们是怎么回事,锁都差点让我给弄断了,”科赫回答道,“请问,您又是怎样认识我的?”
“哦,是这么回事!前天,在‘冈布里努斯’酒馆,我接连赢过您三盘台球。”
“啊——啊——啊……”
“这么说,她们不在家?真奇怪。愚蠢透顶,不过,也糟糕透顶。老太婆会上哪里去呢?我有事来着。”
“我也有事啊,老兄!”
“,那怎么办呢?看来,回去算了。——!我原想到这里换点钱呢!”年轻人高声说道。
“当然,只好回去,可她干吗约我来呢?老妖婆,这是她自己跟我约定的时间呀。我可是绕了个大弯来的。我真不明白,她能跑到哪个见鬼的地方去呢?老妖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坐在家里,病歪歪的,腿又老痛,而现在却突然闲逛去了!”
“不去问问看门人吗?”
“问啥呢?”
“问她到哪里去了,啥时回来?”
“哼……问个……鬼……要知道,她是哪里都不去的呀……”他又拉了一下门锁的把手,“真见鬼,没法子,走吧!”
“且慢!”年轻人突然叫了一声,“您看:您注意到吗,拉门的时候,门在晃动?”
“那又怎样呢?”
“这就意味着,门没上锁,而是扣着,也就是用门钩扣着!您听到门钩卡拉卡拉地响吗?”
“那又怎样呢?”
“您怎么还不明白呢?这就意味着,她们两人中总有一个在家。如果两人都出去了,必定从外面用钥匙锁门,而不是从里面用门钩扣上。可是现在——您听到门钩卡拉卡拉在响吗?而家里一定得有人,才能用门钩从里面把门扣上,您明白吗?因此,她们定然在家,可就是不开门!”
“哇!真是这么回事!”科赫惊奇地高叫起来,“那她们在里面干啥呢!”他又开始疯狂地拉起门来。
“且慢!”那个年轻人又叫了起来,“别拉了!这里有点不太对劲……您尽管又拉铃又拉门——她们却总是不开门,这就意味着,要么她们俩都已昏迷不醒,要么……”
“什么?”
“这样好了:我们去找看门人,让他亲自来叫醒她们。”
“有道理!”两人迈步向楼下走去。
“且慢!您就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跑下去找看门人。”
“干吗要留下?”
“这并不要紧吧?”
“好吧……”
“要知道,我正准备当法院侦察员呢!毫无疑问,毫——无——疑——问,这里有点不太对劲!”年轻人兴奋地大声叫嚷着,朝楼下飞跑。
科赫留在原地,又一次轻轻地拉了一下门铃,门铃丁零地响了一声;随即他轻轻地,似乎在一边沉思,一边细看,开始转动门把手,拉一下,又放开,以便再一次证实门只是用门钩扣上的。然后他气喘吁吁地俯身朝锁眼里张望,然而钥匙从里面插在锁眼内,因此什么也无法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