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我从昂热回来了,”他说,“我饿了。”
娜侬在厨房里高声叫道:“您从昨天至今,什么东西也没吃吗?”
“什么也没吃。”老头回答说。
娜侬端出了汤,一家人正吃饭时,德·格拉桑倾听老主顾的指示来了,葛朗台看都没看侄儿一眼。
“你们先吃饭吧,葛朗台。”银行家说,“我们等会儿再谈。您知道昂热的金价是多少吗?南特有人专程去那儿收购黄金,我也打算拿点过去。”
“别拿去了,”老头子回答说,“他们已收得够数了。我们是好朋友,我不想让您白白浪费时间。”
“可是那儿的金价是十三法郎五十生丁呀!”
“听说曾达到过这个价位。”
“您究竟是从哪儿回来的呀?”
“昨晚我去了昂热。”葛朗台小声回答道。
银行家惊讶得浑身打颤,随后两人又耳语了一阵子,交谈中,德·格拉桑和葛朗台都转头望了查理几眼。大概是在老箍桶匠叫银行家为他买十万里弗尔债券时,德·格拉桑又一次显示出惊讶的样子。
“葛朗台先生,”他对着查理说,“我要去巴黎,您要是有什么事托我办……”
“没有什么事,先生,谢谢您。”查理回答说。
“侄儿,你应重谢这位先生,他去巴黎是为料理纪尧姆·葛朗台商号的事。”
“还会有希望吗?”查理问。
“可是,”老箍桶匠做出十分自豪的样子说,“您是我的侄儿,对吗?你们的名誉也是我们的名誉,你也是姓葛朗台是吗?”
查理站起来,抓住葛朗台老头的手臂拥抱了他,然后带着苍白的面色出去了。欧也妮也用一种钦佩的眼光看着父亲。
“那就再见吧,好心的德·格拉桑先生,一切都托付给您了,代我好好去劝说那些人。”两位外交老将握手告别。老箍桶匠一直把银行家送到门口,关好门后,他转回来坐在扶手椅上,他对着娜侬说:“给我拿黑茶藨子酒来。”他太激动了,根本就坐不住,于是站起来望着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肖像,开始踏着娜侬称之为舞步的步伐大声唱了起来:
在法兰西的国民自卫军,
我有一位最好的父亲。
娜侬、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三人相互对视,一声不吭,老葡萄园主高兴时,尤其是高兴至极时,她们总会感到恐惧。晚上的活动快结束了,首先是葛朗台老头想早睡,只要他一上床,全家人都得去睡觉,就像奥古斯特,他一喝酒,全波兰人都要醉倒一样。再说,娜侬、查理、欧也妮也和老主人一样,疲乏极了,至于葛朗台太太,她吃、喝、起、居、行都得按丈夫的要求办。但在饭后用于消化食物的两个小时,老箍桶匠比任何时候都滑稽,他会在这时说出许多特别的名言警句,仅举一个例子便可反映其思想,当他喝完黑茶藨子酒时,他便望着杯子说:“酒刚沾唇杯便空,这就是我们的故事人生,人不可能在享受现在的同时又享受过去,花出去的钱不可能再留在兜里;要真能那样,生活就太美了。”
他这时快活而大度,娜侬搬来纺车时,他说:
“你大概也累了吧,要累就别再纺麻了。”
“嗯,好吧……可是我会感到无聊的。”女佣人答道。
“可怜的娜侬,要喝点黑茶藨子酒吗?”
“啊,黑茶藨子酒,我可要喝点儿,太太配制的黑茶藨子酒可比药剂师配的不知要好喝多少倍,卖的黑茶藨子酒难喝极了。”
“他们放的糖太多,没有一点酒味。”老头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