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一昂热一纪尧姆·葛朗台

“你们在闲聊吗？”葛朗台一边按原样将信折好放进背心口袋，一边问。他压抑着内心的激情，装出谦恭和担心的神态看了看侄儿，问道：

“身上暖和些了吗？”

“很暖和，亲爱的伯父。”

“嘿，那娘俩到哪去了？”葛朗台问了一声，他早已忘记侄儿还要在家过夜。正在这时，欧也妮和她母亲走进大厅，葛朗台恢复了平静，于是问道：

“上面全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父亲。”

“那好，侄儿，你要是累了，让娜侬带你去房间休息吧。当然，那可不是贵族少爷住的地方，请原谅我们这些葡萄农户是穷光蛋，让捐税给搜刮光了。”

“我们也该知趣点儿了，葛朗台，”银行家说，“您同您侄儿可能有事商谈，我们就少陪了，晚安，明天见。”

话音刚落，大家都站起身，各自行过自己的告别礼仪，老公证人到门后取了他的灯笼，并点亮，他还提议先送德·格拉桑一家回去。德·格拉桑太太没料到会有节外生枝，使晚上的聚会提前散场，来接他们的仆人故而还未到达。

“夫人，能赏脸让我挽着您吗？”克罗肖神甫对德·格拉桑太太说。

“谢谢了，神甫先生，我有儿子挽着就够了。”她冷冰冰地说。

“女人同我在一起，名誉不会受到损害。”神甫说。

“就让克罗肖先生挽着你吧。”她丈夫说。

神甫挽着漂亮的女人，轻快地走在众人的前面。

“夫人，这年轻人真是不错。”他紧挽住她的胳膊说，“生米已煮成熟饭了，你们怕是得不到葛朗台小姐了，欧也妮将是巴黎青年的人。除非这位堂兄心中早就有巴黎女郎了。您儿子阿道尔夫的这位情敌将是最……”

“别提了，神甫先生，这年轻人很快便会发现欧也妮是个傻乎乎的女孩子，一点都不靓。您仔细看过她没有，她今晚的脸色黄得像木瓜。”

“您也许使她的堂弟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这事上，我可是毫不客气呀！”

“那您每次都坐在欧也妮身边吧，夫人，您也不必对那小青年说她堂姐的坏话，他自己会有比较的……”

“首先，他已答应后天去我家吃晚饭。”

“啊，夫人，您要是愿意。”神甫说。

“您想要我干什么事？神甫先生，您是不是想为我出什么鬼点子？我已三十九岁了，名声上没有任何污点，谢天谢地，我可不愿自己的名誉受到影响，就是拿出莫戈尔帝国为代价我也不干，我们都不年轻了，我们说话都要对得住我们的年龄。您身为教士，想出这种鬼主意，实在是有失体统。嘿，这简直就是福布拉斯。”

“那么，您读过福布拉斯这本书吗？”

“没有，神甫先生，我说的是《危险的关系》这本书。”

“啊，这本书可不知道要道德多少倍。”神甫微笑着说，“您认为我和当今的小青年一样居心叵测吗？可我只不过想让您……”

“您敢说您不是想让我去做卑鄙的事？这还不明显吗？我承认，这年轻人是不错，可他要是真的对我有意，那么他就决不会想到他的堂姐了。我知道，巴黎是有些善良的母亲，她们会为了儿女们的幸福和财产而作出这样的牺牲，可我们这是在外省呀，神甫先生。”

“这倒也是，夫人。”

“况且，”她接着说，“我不愿意，阿道尔夫本人也不愿意去为这一个亿的家产而作出此种牺牲……”

“我根本没提这一个亿的事儿呀，夫人，可诱惑之力量，您我都无法抗拒。我只是认为，一个正派女人，稍稍有点并无不良居心的卖弄风情，只要不酿成恶果，那也是允许的。再说，这也是我们社交活动中的义务之一，同时……”

“您认为真是这样吗？”

“夫人，难道我们不应竭尽全力相互使对方开心吗？……请允许我擤擤鼻涕，我向您担保吧，夫人，”他接着说，“他拿着手镜瞟您时的神态比看我时的神态可要谄媚得多。但我能原谅他，这也许就是尊敬长者、更爱美人吧！……”

“显而易见，”庭长用他的粗嗓门说，“巴黎的葛朗台先生叫儿子来索莫城，这绝对与婚事有关……”

“要是那样，这位堂弟也不至于像炸弹一般突然出现呀！”公证人答话。

“那倒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德·格拉桑先生说，“这家伙就是爱故意神出鬼没。”

“德·格拉桑，我们已是好朋友了，我邀请这年轻人来家里吃晚饭，希望您能将德·拉索尼埃夫妇和杜·奥多瓦夫妇也邀请来，当然还有那位美貌出众的杜·奥多瓦小姐，但愿她那天能打扮得更漂亮些。她母亲出于妒忌，总是让她穿些怪怪的难看的衣服。”她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跟在后面的克罗肖说，“先生们，希望你们也都能赏光。”

“你们已到家了，夫人。”公证人说。

告别了三位格拉桑，三位克罗肖也回了自己的家。一路上，他们发挥了外省人特有的分析天赋，将这一晚上的大小事件从头到尾一件件进行了推敲。这一个晚上，使克罗肖和德·格拉桑两家各自的地位发生了变化，这两家人都老谋深算，但出于理智、出于大局，他们都感觉到必须携起手来、结成联盟，共同对敌。他们双方不是都需要阻止欧也妮去爱她的堂弟并阻止查理去思念自己的堂姐吗？这位巴黎青年是否能抵挡得住这伙人含沙射影的恶毒语言、口蜜腹剑的诽谤中伤、讽刺挖苦的赞美之辞及那时时刻刻伴随身旁、使其产生错觉的天真幼稚的否认说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