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3

情感教育[电子书]

他开始着手做一切他必须做的事情。

他等在她散步时必经的小道上,从不错过在剧院的包厢里同她寒暄的机会,如果知道她去教堂,他就装着一副忧郁的模样,伫立在一根柱子后面凝视着她,为了指点识别一些珍稀物品,询问有关音乐会的情况,借阅图书和杂志,他们就不断地交换便条。除了晚上拜访以外,他有时候还要在傍晚时分去走一趟。他在依次经过大门、院子、前厅和两个客厅时,他欢乐的心情就逐步增加;最后,他来到她的内室小客厅,这里像坟墓一样幽静,像卧室一样温馨,到处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人们走路还会碰到家具的绒布上,有梳妆柜、屏风、上了油漆的杯盘,还有玳瑁的、象牙的、孔雀石的;一些花高价钱买的小摆设总在不断地更换。也有一般简单的物品:三枚用作镇尺的埃特勒塔埃特勒塔是法国西北部海滨上的一个小镇,海岸上多悬崖峭壁,怪石嶙峋。鹅卵石,一顶弗里佐纳弗里佐纳是荷兰的一个省。软帽挂在一副中国屏风上,不过,所有这些东西看上去都很谐调,甚至在整体上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这也可能是由于天花板较高,门窗很豪华,有长长的丝绸流苏,在镀金的凳腿上摆动。

她几乎总是坐在一张双人小沙发上,紧靠着点缀窗口的花盆架子。而弗雷德利克则坐在一个带轮子的大圆凳的边沿上,给她讲一些最好的、她最爱听的恭维话;而她呢,静静地看着他,头微微偏向一边,嘴上挂着微笑。

他朗诵几页诗句给她听,把他的全部感情都溶进诗里,以便能打动她的芳心,得到她的欣赏。她或者是挑剔性地提几条意见,或者是谈谈观察后的感想,以这种方式不时地打断他的朗诵。他们的谈话总是围绕着永恒的爱情这个主题!他们互相问一些问题,是什么东西最初碰出爱情的火花,在爱情问题上是不是女人比男人更敏感,男女在爱情问题上的差异是什么。弗雷德利克总是积极发表自己的看法,同时避免语言过于粗鲁和平淡乏味。这简直像是打嘴仗一样,有时很有趣,有时又令人厌倦。

他同党布罗斯夫人在一起,没有同阿尔努夫人在一起的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也没有当初同萝莎妮亲密接触时的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但是他对她也垂涎欲滴,就像一种不同寻常的稀有物品难以弄到手一样,因为她那么高贵,那么富有,那么虔诚;看上去她有敏感而细腻的感情,就像她的小花饰那样稀少,她的皮肤上文着护身符,荒淫之中还顾忌着羞耻。

他利用以前的爱情经验,就像受到她的启发一样,他向她畅叙着往日阿尔努夫人使他感受到的一切,他的消沉,他的忧虑,他的梦想。她接受弗雷德利克的这些绵绵情意,就像一位精于此道的女人一样,既不正式地拒绝,也不作任何让步。他没能成功地勾引到她,就像马蒂龙没有成功地达到结婚的目的一样。为了拆散她侄女的情人,她甚至指责他贪图金钱,请她的丈夫考验他。于是,党布罗斯先生就向年轻人宣布说,塞西尔是两位穷苦父母的孤儿,既没有什么奢望,也没有什么嫁妆。

马蒂龙不相信这些话是真的,也许是要求太急了些,不好改口,或者是一种由于天才行为痴呆的固执,他回答说他的遗产有一万五千镑的年租收入,这足够他们生活了。这种始料不及的无私的慷慨,使银行家大受感动。他许诺保证给他谋一个收税官的职务。到了一八五○年五月,马蒂龙终于娶了塞西尔小姐,结婚时连舞会也没有举行。这对新婚夫妇当晚就动身去意大利度蜜月。第二天,弗雷德利克就来拜访党布罗斯夫人,她看上去比平常要苍白多了。他随便讲了两三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都尖酸地予以反驳。总之,所有的男人都是自私的。

“但是,衷情的人还是有的,哪怕只有他一个。”

“哎!别提了吧,还不是跟别的男人一样!”她的眼圈红了,她哭了。随后又强作欢笑地说,“请原谅!我错了!我这是多愁善感!”

他一点也不懂她的意思。

他思忖道:“管他呢!反正这个女人不是我想象的那种铁娘们。”

她按铃要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又让拿走了,然后又埋怨仆人侍候不周。为了讨她欢心,他自愿甘当她的仆人,说自己可以递碟子,抹家具,通报客人姓名;总之,可以当一位贴身侍从,或者是当个跑腿的更好,虽说这已经过时了。他真想戴一顶鸡毛帽子,跟在她的马车后面。

“如果手中抱着一只小狗,一步一步地跟着你,那该是多么神气啊!”

党布罗斯夫人说:

“看你真逗!”

他接着道:

“把一切都看得那么严肃,不是太傻了吗?人生中的痛苦够多的了,不用去想它了。什么事也犯不着去那么痛苦。”

党布罗斯夫人耸起眉毛,表示含含糊糊的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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