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伦站起来走到厄秀拉面前，伸手搂住她的脖子。

“亲爱的，去找你的新世界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假惺惺的，“毕竟，寻找鲁珀特这块神秘的小岛是最愉快的旅行。”

她搂着厄秀拉的脖子，手指在她的双颊上抚摸了几分钟。厄秀拉感到难受极了。古德伦的庇护给人一种难以忍受的受辱感。古德伦察觉到了姐姐的抵触情绪，尴尬地抽回手，顺手翻过枕头，又露出了那几只长统袜。

“哈——哈！”她干笑了两声，“我们倒真会聊，新世界和旧世界！”

她们继而又闲扯起日常琐事来。

杰拉尔德和伯金走在前头，等候雪橇来把离别的客人接走。

“在这儿还要呆多久?”伯金看着杰拉尔德那张红通通的、几乎没有表情的脸问道。

“哦，我也说不准。”杰拉尔德回答，“到呆腻了为止吧。”

“你们就不怕在走之前雪就融化了吗？”伯金又问。

杰拉尔德笑了起来。

“会化吗？”他说。

“那你觉得一切都挺顺利吗？”伯金问。

“顺利？”他说，“我从来没弄懂这类常用字眼究竟是什么意思。一切顺利，一切不顺利，它们在某些方面是不是变得像同义词了？”

“对，我想是的。什么时候回去呢？”伯金问。

“哦，我也说不准。也许我们一去不复返了。我不朝前看也不往后看。”杰拉尔德说。

“也不企求虚无缥缈的东西。”伯金说。

“对。这事该收场了。古德伦似乎毁了我，我也弄不清楚，但她似乎那么温柔，皮肤光洁如脂，手臂丰满柔软。不知怎么地，它使我意志消沉，烧毁了我的心。”他向前踱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那张脸就像野蛮人在骇人的宗教活动中戴上的假面具。“它毁了我心灵的眼睛，”他说，“让你两眼一抹黑。可是你希望失明，希望被摧毁，那都是一回事。”

他像是在梦呓一般，滔滔不绝，但是面无表情。然后他突然打起精神，像发狂一样，用恶意的、虎视眈眈的眼睛看着伯金说：

“你知道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要受多大的苦吗？她美貌绝伦，完美无缺，使你觉得她尽如人意，以至你摧毁了自己，就像撕绸布一样撕裂你自己，每一下都是那样地火热灼人。哈，那种完美无缺！于是……”说到这儿，他站在雪地上不动了，陡然放松了攥紧的拳头，“这没什么，你的大脑或许会像破布那样烧成灰烬。还有……”他抬头仰望天空，做了个古怪的、戏剧性的动作，“那是一种摧毁。你懂得我的意思吗？这是很了不起的经历，一种致命的东西，然后，你就像触了电似的一命呜呼。”他默默无声地朝前走去。他的话像是吹嘘，却又像一个极度绝望的人的如实吹嘘。

“当然，”他又说，“我不见得就得不到它！这是一个完整的经历，她是个妙不可言的女人。但是，我又在某些方面对她深恶痛绝，这真奇怪……”

伯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难以捉摸、几乎没有知觉的脸。杰拉尔德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也感到茫然若失。

“可是你现在还没受够吗？”伯金说，“你有过这类经历，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呢？”

“唉，”杰拉尔德回答，“我不知道。事情还未完结……”

两人又一同往前走。

“我一直爱你，也爱古德伦，不要忘了。”伯金痛苦地说。杰拉尔德用冷漠、迷惘的目光看着他。

“是吗？”他怀疑地问道，语气冷冰冰的，“还是你自以为一直在爱呢？”他随心所欲，信口而说。

雪橇来了。古德伦走下来，四人互相道别。他们都想分道扬镳，所有的人都这样。伯金上了雪橇，雪橇启动了，留下古德伦和杰拉尔德站在雪地上，挥手致别。看见两个困在雪地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小，变成两个与世隔绝的身影，伯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