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她打了个手势,指向两边的世界。
“瞧呀!”
她似乎不敢往前走。他敞怀大笑起来。
他们处于群山环绕之中,起伏的雪山从两边高高的山巅直泻下来。在这银色的世界里,人愈发显得渺小。所有的一切都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凝然不动,寂静无声。
“在这儿人们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和孤独。”厄秀拉说着转向伯金,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到这儿来不后悔吗?”杰拉尔德问古德伦。
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们走出车站,置身于白雪之中。
“啊,”杰拉尔德兴高采烈地闻了闻空气,“太棒了。我们的雪橇在这儿。我们走一段路怎么样?沿着路跑跑。”
办事总是迟疑不决的古德伦学着杰拉尔德的样,把厚大衣往雪橇上一扔,随即两人出发了。突然她头一昂,把帽子甩到脑后,沿着白雪覆盖的大路飞奔起来。她那鲜艳夺目的蓝衣服随风飘动,脚上穿的厚实的猩红色长袜在雪地里显得分外醒目。杰拉尔德看着她,心想:她似乎要撇下他,向自己的命运飞奔。他让她跑出一段路,然后舒展一下四肢,向她追去。
到处是厚厚的积雪,静悄悄的。沉甸甸的冰柱从蒂罗尔式的宽大房屋的屋檐上垂挂下来,直垂到堆满积雪的窗台上。农妇们穿着拖地的长裙,一人裹了一条又大又厚的披肩,脚蹬厚厚的雪靴,停在路上看着这个柔中带刚的姑娘从追上她的男人手边一溜烟地逃走,而他却拿她毫无办法。
他们跑过那家窗框和阳台涂了漆的小客栈,几间被雪埋了一半的村舍和架着顶篷的桥边上的锯木厂。锯木厂已被积雪埋住,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他们从结了冰的河面上飞奔而过,冲向无人涉足过的茫茫雪原。到处是一片雪白,到处是一片寂静,让人兴奋得发狂。可是这寂静却又令人极其恐惧。它将人隔离起来,让人感到透心的冰凉。
“这里的一切都奇妙无比。”古德伦说着意味深长地盯着杰拉尔德的眼睛。他动了情。
“很好。”他说。
一股强烈的电流似乎流贯他的全身,肌肉像充满了电一样顿时紧张起来,他感到双手充满了力量。他们沿着公路快步走着,公路的惟一标志就是不时可以看见雪地里冒出几株枯竭的树枝。他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像强电流的两个极,但是他们感到有足够的力量冲破生活的禁锢,到达禁地,然后再回到原处。
此时,伯金已经安放好了行李,也和厄秀拉一起在雪地上狂奔,赶到了一些雪橇的前头。厄秀拉兴高采烈,然而不时突然转过身抓住伯金的手,生怕他出意外。
“真让我连做梦也没想到。”她说,“这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们来到一片被白雪覆盖的草地。寂静之中,一辆叮叮当当的雪橇超过了他们。他们又跑了一英里,才在被雪埋了一半的粉红色神殿边上的陡峭山道上赶上了古德伦和杰拉尔德。
他们来到一条溪谷,溪谷两边耸立着巨大的黑色石壁,河道里堆满了积雪,溪谷的上空是一线宁静的蓝天。他们咚咚地驶过一座铺满白雪的桥,再次穿过白茫茫的雪地,然后慢慢向上爬。拉雪橇的马急步而行,车老板在一边走着,甩动着长鞭,发出“咻,咻”的吆喝,听起来很滑稽。巨大的石壁一点点地向后移,最后他们出了溪谷,又置身于银装素裹的山间。他们慢慢地往上爬。群山叠峦,寂静无声,下午的太阳发出惨淡的寒光,积雪发着刺眼的白光,展现在他们面前,尔后又消失在他们身后。
最后,他们来到一块白雪皑皑的高地,那儿只剩下最后几座雪峰,宛如盛开的玫瑰的花蕊。在这最后几个荒凉的山谷中间,孤零零地立着一幢房子,棕色的木墙,白色的屋顶,深深地陷在荒芜的白雪世界里,像梦境一般。它就像一块从陡坡上滚落的岩石,一块外形像房屋的岩石,只是一半已陷在雪中。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居然会有人住在这里,而不被可怕的茫茫白雪、寂静以及刺耳凛冽的呼啸寒风所吞没。
然而,雪橇仍不慌不忙地向上爬。那幢房子门口出现了几个情绪激动之人,在那儿哈哈大笑。旅店的地板发出空洞的声响,过道上积满雪水。屋内真是暖人心腑。
这几个新到的旅客跟着女仆走上毫无装饰的木楼梯。古德伦和杰拉尔德租下了第一间卧室。不久,他们俩便单独置身在一间关得严严实实、空荡荡的小房间里。房间的地板、天花板和门,全是温暖的金黄色油松板。和门相对的是一扇窗户,很低,因为房顶是斜的。在倾斜的天花板下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洗手盆和盛水壶,另外一张桌子上放着一面镜子。门的两边各有一张床,上面放着一只巨形的蓝方格垫枕,奇大无比。
家具只有这么些,没有橱,看不出一丝生活的气息。他们就这样被关进了这间金色的牢房,里面只有两张铺着蓝格床单的床。两人面面相对,大笑起来,同时被这种两人与世隔绝的接近吓呆了。
一个男人叩开门,送来了行李。这是一条壮汉,颧骨扁平,面色略显苍白,留着乱蓬蓬的淡色胡须。古德伦看着他一声不吭地把东西放在地下,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这屋子还凑合,是吗?”他问。
卧室里不大暖和,古德伦微微颤抖起来。
“妙极了。”她含糊其辞地说,“看看这地板的颜色——太漂亮了,就像呆在一个果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