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在这儿呢，写得多妙啊……呃……棒极了!别逗我笑了，米内蒂，我一笑就打嗝。呃！……”他们又都狂笑起来。

“他在那封信里说了些什么？”米内蒂倾俯过身子问他，浓密的淡色头发散落下来，在脸旁一晃一晃。她那长形的淡色小脑壳给人一种下流淫荡的奇怪感觉，尤其是露出耳朵来的时候。

“等等，哦，请等一下!不，我不交给你，我来大声念。我把最精彩的地方念给你们听。呃!天哪，要是我喝点水，你们说是不是就可以止住打嗝呢？呃！哦，我怎么也止不住。”

“是不是那封关于把黑暗与光明结合起来，以及腐朽之河的信？”马克辛用清脆急促的嗓音问道。

“我想是的。”米内蒂说。

“哦，是吗？我已经忘了。……呃！……是那封信。”哈利戴说着展开了信纸，“呃！是这封。写得多妙呀！这是最好的一封。‘每个种族中都有一个阶段……’”他像牧师读《圣经》一样，慢条斯理，一板一眼，声调像唱歌，“‘当毁灭的欲望战胜了所有其他欲望之时。就个人而言，这一欲望其实就是自我毁灭之欲望’……呃！……”他打了个停顿，抬头看了看。

“我愿他早点毁灭自己。”此时，又传来了俄国人急促的话语。哈利戴大笑起来，头微微地朝后仰。

“他身上没有多少东西好毁灭的。”米内蒂说，“他已瘦得像只猴子，只剩一点零头了。”

“哦，写得多优美！我可爱看了。我想它治好了我的打嗝毛病!”哈利戴又扯着嗓子喊起来，“再让我念下去。‘这是一种希望自身还原的欲望，回到原始阶段，沿着腐朽之河回到人类原始的基本条件中去！’哦，但是我确实认为写得不错。它简直可以取代《圣经》！”

“是的，腐朽之河。”俄国人说，“我记得这句话。”

“哦，他老是大谈腐朽。”米内蒂抱怨道，“他自己一定很腐朽，所以心里老想着这件事。”

“一点不错！”俄国人大表赞同。

“再让我念下去！哦，这是很精彩的一段，好好听着。‘在这场伟大的倒退进程中，也就是将创造出来的生命退回到混浊中去的过程中，我们获得了知识，以及超过知识的感官刺激的狂喜之情。’哦，我认为这几句确实写得相当漂亮，就是太抽象了点。哦，不过，你们是不是觉得它们……它们简直可以和耶稣的圣言媲美？‘如果，朱利叶斯，你想要从米内蒂身上得到这种还原的狂喜之情，那你就必须不懈地努力直至成功。但是，在你身上肯定也有某种活生生的渴望得到积极创造和完全信赖的友谊的欲望。当所有这些积极的腐朽进程和一切邪恶之花统统得到超脱，或多或少了结之时……’我真弄不明白邪恶之花指的是什么东西。米内蒂，你就是一朵邪恶之花。”

“谢谢啦。那么你是什么东西呢？”

“哦，我吗？照这信上说的，当然属于另一类！我们都是邪恶之花。邪恶……呃……之花！说得太妙了，伯金把地狱视作神明，把庞帕杜奉为圣殿。呃！”

“读下去，读下去。”马克辛催促道，“下面说的是什么？真是太有趣啦。”

“我认为写这种东西真是不要脸。”米内蒂说。

“就是，就是，我也这样看。”俄国人随声附和，“他是个妄自尊大的人，这是宗教躁狂症的一种形式。他自以为是人类的救世主……再往下念呀。”

“行啊。”哈利戴拖长了声调，“‘诚然善良与仁慈跟随了我一生……’”他停下来，止不住大笑起来，然后又像牧师那样吟诵道，“‘诚然我们追求永久性分裂的欲望会停止——这是一种分裂的欲望，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们自己。把我们一点点还原。为了毁灭，通过不正当的性关系来回复原状，把性作为强有力的还原剂，把男女两大类从极为复杂的统一体中还原出来，分解传统观念，为了感官刺激回到原始阶段，为了在最终的罪恶感觉中失去自我而不懈地努力，无忧无虑，无穷无尽。只有毁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怀着烧尽自己的希望勇往直前……’”

“我想走了。”古德伦对杰拉尔德说，一面向招待打了个手势。她双眼炯炯闪亮，面颊通红。伯金的那封信经地道的牧师腔一字一句念出来，简直像在唱歌，清脆响亮，古德伦听了好不难受。她像疯了一般，血液轰地涌上脑袋。

杰拉尔德付账的当儿，她起身朝哈利戴的桌子走去。他们全都看着她。

“对不起，”她说，“请问你念的信真是伯金写的吗？”

“哦，那还用说。”哈利戴回答，“当然是真的。”

“我能看看吗？”

他嘿嘿傻笑着，顺从地把信递给了她，好像被施了催眠术一样。

“谢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