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客厅里放着一只长形座钟，钟面上嵌着一张红光焕发、长着一对斜眼的圆脸，喜笑颜开，画得很好看。钟摆摆动时向人频频送去可笑至极的秋波。这张异常光滑的、面色褚红的脸时时向她递送“媚眼”，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她站着看了好久，最后感到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这才空虚地嘲笑起自己来。然而钟摆还在不停地摆着，左右交替地向她送来一个个媚眼，左一个，右一个。哦，她多么不幸!在她最最愉快的时候，哎，她多么不幸!她抬头看看桌子。鹅莓酱，自制的蛋糕苏打放得太多了点，然而，鹅莓酱仍不失为很难弄到的好东西。

整整一晚上，她想去磨坊，可又狠狠心克制住自己，直憋到第二天下午才去。厄秀拉一人在家，这使她很高兴。这儿的气氛可爱、幽静，亲密无间。她们海阔天空地尽情闲聊。“你在这儿是不是感到非常幸福？”古德伦问姐姐。此时，厄秀拉正看着镜子里自己明亮的眼睛。对厄秀拉和伯金生活中那种奇怪的美满气氛，她一直很妒忌，甚至有点怨恨。

“这房间布置得真漂亮。”她大声说，“这张方格硬席颜色真好看，冷色调！”

在她看来，这张席子美不胜收。

“厄秀拉，”她又说，声音里充满疑虑和冷淡，“你知不知道杰拉尔德·克立克建议我们圣诞节时一同出去玩玩？”

“知道。他和鲁珀特说过。”

古德伦满脸绯红。她沉默了片刻，好像受了惊吓，不知说什么好。

“可是难道你不认为，”她说，“他的语气冷漠得出奇吗？”

厄秀拉笑了起来。

“我喜欢他那样。”她说。

古德伦沉默不语了。显然，她尽管为杰拉尔德冒昧地向伯金提这种建议而感到委屈，可这个建议又深深地吸引了她。

“我认为杰拉尔德身上有一种可爱的纯朴气息，”厄秀拉说，“又那么蔑视一切！哦，我想他是很可爱的。”

古德伦久久不语。她对杰拉尔德未经她的同意而贸然向伯金提议依然耿耿于怀，深感不快。

“鲁珀特说了些什么，你知道吗？”她问。

“他说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厄秀拉告诉她。

古德伦低下头又不吱声了。

“你认为不是那样吗？”厄秀拉试探道。她从来也没弄清楚古德伦周围究竟有多少道防线。

古德伦吃力地抬起头，转向一侧。

“我想正如你说的那样，也许这再好不过了。”她回答，“但是你不认为同鲁珀特谈这样的事太冒失了吗？他毕竟——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厄秀拉——这两个男人很可能想带一个顺手牵来的小妞一同去进行一次郊游。哦，我想这是不能原谅的，绝对不能！”“小妞”这个词她用的是法语。

她目光炯炯，柔嫩的脸庞涨得通红，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厄秀拉在一边看着，心中很害怕。她最感到害怕的是因为古德伦看上去很普通，确实像个小妞儿。可她又不敢这样想——至少眼下还不敢这么想。

“哦，不。”她结结巴巴地喊起来，“哦，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哦，不，不是的。我认为鲁珀特和杰拉尔德有着很深的友谊。他们彼此很坦率，无话不谈，情同手足。”

古德伦的脸更红了。她不能容忍厄秀拉出卖她，即使出卖给伯金也不行。

“难道你认为亲兄弟就有权随便交谈这种私事吗？”她怒气冲冲地责问厄秀拉。

“哦，是的。”厄秀拉回答，“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拐弯抹角的，一句也没有。最使我惊异的是杰拉尔德的坦荡和直爽，简直无可挑剔。只有堂堂男子汉才能做到这点，这你是知道的。大多数人肯定不敢开诚布公，直言相告，因为他们都是些胆小鬼。”

可是古德伦仍在生闷气。她希望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严加保密，绝对不让人知道。

“你不去吗？”厄秀拉问，“去吧，我们大家都会玩得很痛快的！杰拉尔德身上有某种我很欣赏的东西，他比我想象的要可爱得多。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古德伦，这一点不假。”

古德伦的嘴还是紧闭着，虎着脸，脸色很难看。最后她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他建议到什么地方去吗？”她问。

“知道。去提洛尔，他在德国时常去那儿，那地方很可爱，不大，粗犷，是冬季运动的好地方，大学生常去。”

古德伦愤愤不平地想：“他们什么都知道。”

“是的，”她大声地说，“离茵斯布鲁克40公里，对吗？”

“确切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在高高的雪山上，看来很可爱。你说呢？”

“可爱！”古德伦讽刺道。

厄秀拉被激怒了。

“那还用说。”她讲，“我想既然杰拉尔德对鲁珀特说了这事，这就不该像是带着一个小妞儿去郊游。”

“我当然知道。”古德伦说，“他常常随心所欲干那种事。”

“真的？！”厄秀拉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塞尔西的一个模特儿。”古德伦冷冷地说。

这下轮到厄秀拉哑口无言了。

“那么，”最后她不知所措地笑了笑说，“我希望他同她玩得痛快。”古德伦的脸色更加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