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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电子书]

她羡慕地望着厄秀拉,但目光里又夹杂着一丝反感。

“我从未那样想过。”伯金说,“但是,木料太薄了。”

“你瞧,”厄秀拉笑吟吟的,脸上神采飞扬,“我们就要结婚了,并打算买些家具。可是现在我们又商定不要了,我们打算去国外。”

身材丰满、面色微红的城里姑娘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另一位姑娘那张好看的脸。她们互相欣赏着对方。小伙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那张宽大紧闭的嘴上留着一撇黑黑的小胡子。他这副无动于衷、令人难以捉摸的样子,就像个阴郁的、富于暗示的妖怪,一个下层社会来的妖怪。

“做个乡下人并不孬。”城里姑娘转身对她的小伙子说。他没看她,只是动了动下巴表示微笑,将头一歪,以这种古怪的姿势表示了赞同。他的眼睛一动不动,黑色的眼珠子熠熠有光。

“变个卦总得流点血的。”他说,声音轻得让人难以置信。

“只不过十先令。”伯金说。

那男的抬眼冲着他苦笑,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

“只值半镑的价,先生。”他说,“该不是打离婚吧。”

“我们还没结婚呢。”伯金告诉他。

“对,俺们也没有。”年轻女人大声地说,“不过俺们就要选一个周末办喜事了。”

她又用坚定、提防的神情看着那个小伙子,顿时显得傲慢自大却又温柔可人。他阴沉地咧嘴一笑,转过头去。她夺走了他的男子气。可是老天爷,他根本不在乎!他身上有股奇怪的、隐而不露的自负,又表现出诡秘的孤独自处。

“祝你们走运。”伯金说。

“也祝你们好运。”年轻女人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探问:“那么你们啥时候办喜事儿呀?”

伯金转过身去看着厄秀拉。

“这要看这位女士的意见了。”他回答,“只要她一准备就绪,我们就去登记。”

厄秀拉迷惑不解地笑了起来。

“用不着忙。”小伙子话中有话地笑着说。

“嘿,可别费了老劲才达到目的。”年轻女人说,“就像到死那样——别等了好久才结婚。”

年轻男子把身子转了过去,似乎这话刺痛了他的心。

“但愿越长久越好。”伯金回答。

“正是这样,先生。”年轻男子赞同地说,“尽情地享受吧——不要把力气耗在一头顽固不变的死驴身上。”

“除非它是装死。”年轻女人接过话,多情地望着她的人,摆出一副一家之长的架势。

“呀,那可是有区别的。”他挖苦地说。

“那把椅子怎么办?”伯金问。

“收下了。”那女的说。

他们一同去了卖货处。英俊却有些自惭形秽的年轻人步履蹒跚地走在一边。

“就是这把。”伯金告诉他们,“你们是自己抬着走,还是叫送货的改一下地址?”

“哦,弗雷德能扛得动。让他对可爱的小家庭尽尽力吧。”

“让我露一露看家本事。”弗雷德说,幽默中带着冷酷。他从卖货人手中接过椅子,动作优雅潇洒,然而却又流露着卑躬屈膝、偷偷摸摸的神情。

“这是给当妈的宝座。”他说,“还缺个坐垫。”然后他把椅子放在市场的石板地上。

“你不觉得它漂亮吗?”厄秀拉笑着问。

“太漂亮了。”年轻女人说。

“只要往里面一坐,你就不想爬起来了。”小伙子说。

厄秀拉立刻坐进了摆在市场中央的椅子里。

“太舒服了,”厄秀拉说,“只是有些硬。你试试。”她请小伙子也坐坐,可是他却笨拙地扭转身,用敏锐明亮的大眼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就像一只机灵、活泼的老鼠。

“别把他惯坏了。”年轻女人说,“他坐不惯安乐椅,对吧?”

男的转过身笑着说:

“只想把腿搁上去。”

年轻女人谢了他们之后,四人就分手了。

“谢谢你们送给俺们的这把椅子。俺们一直要用到它烂了为止。”

“把它放在屋里作摆设吧。”小伙子说。

“再见——再见。”厄秀拉和伯金说。

“祝你们好运。”小伙子说着转过身,有意避开伯金的目光。

两对年轻人分头走了。厄秀拉挽起伯金的胳膊,走出一段距离后,又转过去,看见那个男人在那个丰满、大方自在的女人身边走着。他的裤腿拖及脚跟,走起路来鬼鬼祟祟的,好似要逃避什么。他扛着那把精巧的椅子,手背在后面,显得更加自惭形秽。四只细巧、方锥形的椅腿晃来晃去,险些擦着人行道旁的花岗石。然而他又是那样地不可一世,傲慢离群,像只反应灵敏的耗子。他有种古怪的、穴居地下的生灵所具有的美,但也很令人作呕。

“真是两个怪人!”厄秀拉说。

“凡夫俗子嘛。”他评论道,“他们使我想起了耶稣的话:‘逆来顺受的温顺之人将拥有世界。’”

“可他们并不温顺。”厄秀拉反驳说。

“不知怎么搞的,我认为他们就是这种人。”他回答。

他们登上有轨电车。厄秀拉坐在上面,可以眺望镇上的景色。透过朦胧的夜色,依稀可见拥挤不堪的房屋中的空隙处。

“那么他们将拥有这个世界啰?”她问。

“是的,他们会的。”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她又问,“我们和他们不同,对吗?我们不是性情温顺的人?”

“对。我们只能住在他们留给我们的缝隙中。”

“这太可怕了!”厄秀拉大叫起来,“我不想住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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