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不是恶意。”她高声解释，可是致歉的语气却显得有些不自然，老两口听了反而很不舒服，“我们是同你们亲热才笑的。”

“他们动不动就生气，还是让我们走在前面吧。”厄秀拉气咻咻地说。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来到了威利湖边。湖里的水碧蓝清澈，湖的一侧是向阳的缓坡，坡上盖满了草；另一侧是陡峭的林地，长着一片黑郁郁的树木。那艘游船此时满载宾客，和着乐曲，在一片忙乱中荡桨离岸而去。在停船场那儿，有一群服装绚丽的客人，远远望去，显得非常渺小。

大路上，一些平民百姓沿着树篱笆站立着，羡慕地观望着远处的欢庆活动，像一群拒之天堂门外的鬼魂。

古德伦看到那一大群鱼龙混杂的来宾之后，不由得低声惊呼：“天哪！人可真不少呀！想想看，我们竟要混到这伙人中间，亲爱的。”

古德伦对人群的这种恐惧感使厄秀拉也丧失了勇气。她忧心忡忡地说：“这帮人看上去真可怕。”

“想象一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想象一下！”古德伦仍用令人气馁的口气、压低着嗓子说。尽管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毫不迟疑地朝前走着。

“我想我们总能避开这伙人的。”厄秀拉急切地说。

“要是避不开可就够我们受的了。”古德伦说。她那极度厌恶和忧虑的口气使厄秀拉感到很尴尬。

“我们不必呆很久。”她讲。

“我决不会在那伙人中间呆上五分钟。”古德伦接口道。她们继续朝前走着，直到看见了大门口的警察。

“还有警察把门！”古德伦惊讶地说道，“我说，这可妙极了。”

“我们还是照顾一下爸爸妈妈吧。”厄秀拉有些放心不下。

“妈妈完全挨得过这小小的欢庆仪式。”古德伦的口气微带嘲笑。

然而，厄秀拉知道，父亲心里很不痛快，还在郁郁不欢地生闷气，因此她的心中有点七上八下的。姐妹俩站在大门口等候父母亲到来。只见父亲挺着瘦高个，穿着满是皱褶的衣服走来。当他发现自己就要面临社交时，顿时丧失了勇气，犹如小孩一般变得局促不安。他丝毫没有那种落落大方的绅士派头，心里除了恼怒之外，一片空白。

厄秀拉让到他的身旁。他们把票子递给了警察，然后四人并排走进大门，踏上草地。高个头的父亲走在前面，他脸色红润黝黑，两条狭窄的孩子般的眉毛气鼓鼓地紧皱着，好像非常烦恼；母亲满面春风，心平气和，镇定自若，她的头发全都倒向一边；古德伦跟在后面，瞪大眼睛凝望着，目光黯淡，她那细嫩丰满的脸庞毫无表情，甚至有点阴沉。因此，尽管她在向前走，可是看上去却像怀着敌意往后退。厄秀拉走在最后边，脸上挂着一副神采飞扬却又迷惑不解的奇怪神情。每当她处于尴尬的场合，这种神情就会在她脸上浮现。

伯金真是个天使。他微笑着走上前来。他的社交风度略嫌做作，总有点不太对劲。他摘下帽子，眼睛含笑望着他们。见到他，布兰文如释重负，热情地招呼道：

“你好！你好些了吗？”

“是啊，好些了。你好吗，布兰文太太？我现在同古德伦和厄秀拉是老熟人了。”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真诚而热情的笑意。对于女人，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伯金总是和颜悦色，阿谀奉承之态可掬。

“是呀。”布兰文太太语气平淡，但颇为满足，“我经常听她们谈起你。”

他大笑了一声。古德伦忙掉转头去，心里有一种遭人轻视的感觉。其他的客人都三五成群地站立在四处：几个妇女坐在栗树树阴里，手捧茶杯；一个仆人穿着夜礼服四下奔忙；一群姑娘打着伞咯咯傻笑；一些刚划完船回来的小伙子盘腿坐在草地上，外衣已经脱掉，衬衫的袖子挽得老高，手搁在白色法兰绒的裤腿上，色彩鲜艳的领带随风飘动。他们大声说笑着，拼命在姑娘们面前卖弄口才。

“哼！”古德伦心里对他们横加挑剔，“这些人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在姑娘们面前竟不穿上衣，举止这么轻浮随便。”

对于油头粉面、大大咧咧的小伙子，她厌恶至极。

这时，赫米奥·罗迪斯迎面走来。她身穿漂亮的长袍，上面饰有白色花边，肩上披一条绣着一朵朵大花的丝绸披巾，头上戴着一顶硕大的便帽。她个子很高，身后拖曳着乳白色大花披巾的流苏，浓密的头发遮到眼眉，脸又长又白，很古怪，周身五光十色。那模样让人惊骇万分，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她那样子可真够怪的！”古德伦听到几个姑娘在她身后窃笑。她真想宰了她们。

“你好！”赫米奥非常和蔼地走过来，用歌唱般的嗓音招呼道，眼神缓缓地向古德伦的父母亲扫去。这是个令人难堪的时刻，古德伦更是如坐针毡，因为赫米奥的门第观念根深蒂固。出于好奇，她只需稍稍走近别人，就像观赏展品那样，便立即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古德伦也有这种本领。然而，要是处于受人观察的地位，她就会忿忿不平。

赫米奥非常友好，对布兰文一家彬彬有礼，亲自领着他们来到劳拉·克立克迎接宾客的地方。

“这位是布兰文太太。”赫米奥歌唱般地介绍道。劳拉穿着挺括的绣花亚麻布上衣。她与布兰文太太握了握手，表示见到她很高兴。接着，杰拉尔德迎上前来。他一身白色衣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褐两色的运动夹克衫，看上去英俊、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