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内心感到有些空虚之外。”他笑道。
“不对。”她说，“我真羡慕男人有这么完美的女房东和如此漂亮的住处。他们再无需求了。”
“从料理衣食住行角度来说，我们再无需求了。为寻找一个栖身之地而成亲，这种做法令人厌恶。”
“不管怎么讲，”厄秀拉说，“现在男人已经不太需要女人了，是吗？”
“从表面上来看也许如此，除了与他同床共寝，为他生育子嗣外。但是从本质上来讲，这种需要仍然是始终不变的。只不过没人愿意费劲去寻根求源罢了。”
“怎样个寻根求源法？”她问。
“我坚信，”他说，“世界只是由神秘的结合组成的，由人际间最根本的协调——一种契约组成的。而最直接的契约存在于男女之间。”
“这是老生常谈。”厄秀拉说，“为什么爱应该成为一种契约呢？算了吧，我根本没有什么契约。”
“如果你朝西面走，”他说，“你就失去了东、南、北面。如果你承认一种协调，你就失去了所有其他乱无秩序的可能性。”
“可是爱是自由的。”她宣称。
“别跟我咬文嚼字了。”他说，“爱是排除所有其他方向的一个方向。自由是个总体概念，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不对。”她说，“爱包含了一切。”
“情感术语。”他答道，“你要的是无秩序的状态，就是这么回事。这种爱是自由的，这种自由就是爱。爱就是自由的说法，纯属虚无主义。事实上，一旦你进入了一种纯协调之中，就无法变更了；而只有到了无法变更的地步，这种协调才会纯洁。到了协调不可变更时，它就成了一条路，就像一颗星的轨道。”
“哈！这是陈腐的说教。”她的叫声很辛辣。
“不对，这是创造的规律。”他说，“人是被投物。一个人必须永远投身到与另一个人的结合中去。但是这并不等于排除自我，这是以神秘的平衡办法来完整地保持自我，就像一颗星星与另一颗星星平衡那样。”
“你一扯到星星上，我就不相信你了。”她说，“如果你说的话千真万确，就用不着牵强附会。”
“那就别相信我。”他大怒道，“我相信自己就够了。”
“你又错了。”她回答道，“你并不相信自己，你并不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你并不真正需要这种结合。不然的话，你不会对此大谈特谈，而是会去得到这种结合。”
他一时回答不上来，不出声了。
“怎么个得到法呢？”后来他问。
“只用爱就行了呗。”她挑战似的回答道。
他仍然气呼呼地说：
“老实讲，我不相信那种爱。我告诉你，你是想用爱来为你的自我主义服务，让爱来辅助你。爱是你的附庸，也是所有人的附庸。我恨它。”
“不对。”她大叫，脑袋像眼镜蛇那样往后一仰，眼睛闪闪发光，“爱是骄傲，我要骄傲!”
“骄傲和附庸，骄傲又附庸，对你我了如指掌。”他干巴巴地反驳道，“又骄傲又附庸，然后依附于那种骄傲，我了解你，了解你的爱。这是一种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摆来摆去的对立。”
“我的爱是什么，你说得准吗？”她淘气地问道。
“当然，说得准。”他回嘴道。
“那么确信！”她说，“自以为是的人怎么会正确呢？这正说明你吃不准。”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直吵得筋疲力尽。
“同我谈谈你自己的情况和你的家人吧。”后来他说。
于是她向他介绍了布兰文一家：她的母亲；她的第一个恋人斯克列本斯基，以及她初恋后的经历。他静静地端坐在那里望着她，几乎怀着敬畏的心情倾听她侃侃而谈。她的脸很美，每当她谈到伤心的事或困惑的事时，就流露出一种迷惑的神情。看到她那光彩照人的本质，伯金似乎感到灵魂得到了温暖和慰藉。
“要是她真能同我立下山盟海誓就好了。”伯金怀着激情一个劲儿地暗自思忖道，可是却并不抱任何希望。他的心头发出一阵轻率的笑声。
“我们都受了不少苦哇。”他讥嘲道。
厄秀拉抬头望着他，顿时喜笑颜开，眼睛里射出一道奇异的黄光。
“就是！”她不顾一切地高叫道，“这太荒唐了，是吗？”
“非常荒唐。”他说，“我可不愿意再受苦受难了。”
“我也一样。”
看到她光彩夺目的脸上流露出不顾一切的嘲讽之色，伯金几乎感到害怕。这个人不论将来是上天堂还是入地狱，她都会竭尽全力勇往直前。伯金不信任地。他对这样一个能如此放纵，危害如此之大的女人感到害怕。不过，他心中却在暗自窃笑。
她走到他身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低下头来，一双金光闪闪的奇异的眼睛非常温柔地望着他，但是目光下则隐约透出一种魔鬼般的古怪表情。
“说你爱我，对我说‘我的爱’。”她恳求道。
他回头望着她的眼睛，看到了一切。他的脸上露出讥嘲的神情。
“我够爱你的了。”他冷酷无情地说道，“只是我还需要其他东西。”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呢？”她逼问道，一面将她那张光熠熠的俊脸朝他贴过去，“为什么这还不够呢？”
“因为我们还能有更好的东西。”他舒展双臂抱住她说。
“不，不会的。”她用强烈的激情高叫道，“我们只能相亲相爱。对我说‘我的爱’。说呀，说呀。”
她搂住他的脖子。他拥抱住她，轻轻地吻着她，口中喃喃而语，声音中有爱怜，有讥讽，也有顺从。
“是的，我的爱，是的，我的爱。那么只要爱就够了吧。那么我爱你，我爱你。我讨厌其他人。”
“是的。”她喃喃细语，非常甜蜜地紧紧依偎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