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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电子书]

可怕的冲击遍及她的全身,像电击一般,好像巨大的电流突然将她击倒。她知道虽说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却形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可恶障碍。他那默默弓起的后背和后脑勺,仅仅这些就抹杀了她的思想,压迫着她的呼吸。

一股可怕的激情欲贯入她的双臂,她将体验自己激情的高潮。她的胳膊颤抖着,很有力,有力得不可估量,不可抗拒。多么快乐!多么强烈的快乐!多么令人欣喜欲狂!她终于准备体会激动人心的高潮了。这个高潮就要到来!她知道现在要进入高潮全看自己了,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极度的恐惧和痛苦。她抓起一块镇纸用的美丽的青石球,悄悄站起身,同时用手旋转着石球。她的胸膛里燃烧着一腔烈火,在欣喜的高潮中她完全丧失了意识。她朝他直去,在他背后狂喜地站立片刻。他由于看书看入了迷,仍然凝坐不动,毫无觉察。

一阵怒火像流畅的闪电贯穿她的周身,给她一种完美的、难以形容的绝顶愉快和难以描绘的满足。她飞快地使足全力将石球砸下去,砸到他头上。可是她的手指挡了一下。尽管如此,他的头猛地垂到了放书的桌上,那块石头从他耳边滑过去。这对她真是彻底的高潮,导火点就在被砸得剧痛的手指上。然而这还不怎么彻底。她高举起胳膊,再次笔直瞄准昏垂在桌上的脑袋。她必须砸碎它,它必须在她的高潮达到顶点之前碎裂,永远结束。现在一千个生命,一千个死亡都无关紧要,惟一紧要的是达到这个完美的高潮。

可是她行动缓慢,动作不够迅速。他体内的一股强烈的精神唤醒了他,使他抬起头,扭转身看着她。她高举着胳膊,手里攥着那块青石球。她用的是左手。他再次意识到她是左撇子,心头一惊,于是连忙招架,将头藏到那本厚厚的修昔底德修昔底德,希腊历史学家(公元前480一前400)。书下。她又是狠狠一击,几乎砸断了他的脖子,震碎了他的心脏。

他被砸伤了,可是他并不害怕。他猛地掀翻桌子,转身面对着她,后退了几步。他像一只被砸得粉碎的瓶子,觉得自己已经粉身碎骨,支离破碎。不过他的动作依然很连贯、清晰,头脑仍然未受影响,毫不惊慌失措。

“不行,你别这样,赫米奥。”他低声喝道,“我不许你这样。”他看到她高高地挺立着,面色铁青,全神贯注,左手紧紧握住石头块。

“走开,让我过去。”他说,一面向她逼近。

她退到一边,仿佛被一只手推开,不过仍然目不转睛地愣望着他,像一个中性的天使那样正视着他。

“这样没好处。”他走过她身边时说,“死去的将不是我,你听到了吗?”

出去时他始终面对着她,生怕她再次袭击。每当他戒备的时候。她动都不敢动。现在他处于警戒状态,所以她失去了力量。就这样他走了,撇下她站在那里。

她仍然僵立着,站了许久。后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边躺下,沉睡过去。醒来她记起了自己干下的事,觉得自己好像只是敲了他一下,就像许多女人会干的那样,因为他折磨她。她完全正确。她从心底里知道自己是正确的。根据她一贯正确、始终清白的原则,她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她是正确的,她是清白的。一种麻醉的、几乎是邪恶虔诚的表情,在她脸上凝固起来。

伯金昏沉沉的几乎丧失了意识,可是行动却相当明确。他走出了房子,笔直穿过园林,来到空旷的乡间,来到山丘之中。晴朗的天气已经过去,雨珠飞落下来。他漫步来到山谷的一侧,这里有一片片榛木丛,许多鲜花,一簇簇石南丛,和一团团冷杉幼苗,幼苗上长出柔软的爪子般的叶芽。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山谷底一条小溪在流淌,黑森森的,或者说看上去黑森森的。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恢复意识了,知道自己在一种黑天暗地中行走。

然而他渴望得到某种东西。站在这湿漉漉的山坡上,他感到很高兴,因为这里树木丛生,鲜花掩映。他想摸遍它们,想通过抚摸它们而充实自己。他脱去衣服,赤身裸体地坐在樱草丛中,双脚、双腿、双膝,直到腋窝的两条胳膊,在草丛中轻轻擦动。他躺下来,让樱草抚摸他的腹部,他的胸脯。这种遍布全身的抚摸是那样美妙,那么清凉,那么细微,他似乎在它们的触摸下充实起来。

可是草丛太柔软了。他走过高高的草地、来到一簇冷杉幼树前,这簇冷杉还不及一人高。行走中,柔软尖锐的树枝抽打着他,引起阵阵剧痛,并且在他的腹部洒了几滴冰凉的水珠,用一簇簇柔软的尖针抽击他的腹沟部。有一株蓟树刺得他生痛,幸好不怎么厉害,因为他很小心,动作轻缓。躺在有粘性的、冰凉的风信子幼草上,在上面翻滚着,腹部朝下躺着,背上盖着一把把湿淋淋的轻如柔风的细草,这比任何女人的抚摸更柔软,更美妙。然后让大腿在生气勃勃、黑油油的冷杉树枝的毛发上挨刺,让榛树在肩头轻轻抽打,抽得火辣辣地刺痛,将银色的白桦树抱在怀里,胸脯贴在它的光滑、结实、充满生气的树干上,贴在它的树结和皱褶上。真美!这一切真是美极了,让人感到无比的满足。除了这种植物的冰凉微妙地输入人的血液之外,世上再也没有一样东西能够让人感到心满意足了。他是多么幸运呵!这里有这可爱、敏感、妙不可言的植物在等待他,正如他等待它们一样。他是多么满足、多么愉快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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