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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电子书]

亚历山大弹奏了几首匈牙利舞曲,众人受到激励,纷纷跳起舞来。杰拉尔德发现自己在向古德伦靠拢,顿时兴奋起来。虽说他仍摆脱不了华尔兹和两步舞的舞步,却感到自己的四肢躯体精力充沛,欲不受束缚地狂跳乱舞。他还不会跳那种痉挛的拉格泰姆拉格泰姆,一种流行于美国黑人乐队的早期爵士音乐。舞,可是他知道怎样起步。伯金一旦摆脱了周围令他讨厌的人的纠缠后,便迅速起舞,感到由衷的高兴。而赫米奥则对他的这种尽情欢乐恨之入骨。

女伯爵看着他尽情欢乐的舞姿,那么自得其乐,不由得激动地叫道:“这下我发现了,伯金先生他会变。”

赫米奥缓缓看着她,打了个寒战,知道只有外国人才能看出这一点,也只有外国人才会如实说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芭莱丝特拉?”她歌唱般地问道。

“瞧,”女伯爵用意大利语说,“他不是个人,是条变色龙,是一种因势而变化的东西。”

“他不是人,很奸诈,跟我们不同。”这句话在赫米奥的意识中冒了出来。由于他要摆脱她,想独自生存。她感到精神十分压抑。他不能始终不渝,他不是人,没有人味。她绝望,她痛恨,她感到天崩地裂,感到自己在分崩离析。她像僵尸那样承受着彻底死亡的痛苦,心中除了这可怕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感外,再无别的感觉。

由于卧室全部住满了,所以杰拉尔德被安排在一间较小的房间里,实际上是间化妆室。楼道上灯光昏暗,众人拿着蜡烛上楼。这时,赫米奥忽然拉住厄秀拉,把她拖进自己卧室去谈话。这间卧室宽敞、奇异,使厄秀拉产生一种压抑感。赫米奥一进来就似乎冲到她身边,让人感到难受。她们一起观赏一些印度丝绸衬衫。这些衣服款式华丽,富有肉感,华丽得有些堕落。这时赫米奥走过来,胸脯扭动着,把厄秀拉一时吓得脑间一片空白。同时,赫米奥憔悴的眼睛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恐怖之意,她又产生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厄秀拉捡起一件鲜艳的红、蓝衬衫,这衬衣是给一个14岁的年轻公主做的。她机械地叫道:

“真是太妙了!有谁敢把这两种强烈的颜色合在一块儿?”

此时,赫米奥的女仆悄悄走了进来。厄秀拉由于惊恐万分,一时冲动便趁机逃走了。

伯金直接上了床。他感到很愉快、很疲倦。自从跳舞之后他很愉快。可是杰拉尔德想与他聊天。杰拉尔德穿着夜礼服,坐在伯金床边,执意要跟已经躺下的伯金说话。

“那两个布兰文姐妹是什么人?”杰拉尔德问。

“她们住在贝尔多佛。”

“住在贝尔多佛!那么她们是干什么的?”

“那所普通中学的教师。”

片刻的沉静。

“是的!”杰拉尔德最后说道,“我说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们呢。”

“让你失望了?”伯金说。

“让我失望?哪儿的话。可是赫米奥怎么会请她们上这儿来的?”

“她在伦敦认识了古德伦,就是那个妹妹,头发稍黑的那个。她是搞美术的,搞些雕刻和模型。”

“那她不是中学教师,而是另一个是?”

“两个都是。古德伦是美术教师,厄秀拉是班主任。”

“他们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学校的手工艺指导。”

“真的吗?”

“现在等级障碍正在消亡。”

每每伯金稍稍出语嘲弄,杰拉尔德就感到不自在。

“就算她们的父亲是个学校的手工艺指导,那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伯金哈哈大笑。杰拉尔德看着他那张躺在枕头上的笑脸,脸上的笑意中透出冷漠和痛苦的神色,使他不忍离去。

“至少看来,你以后不会经常见到古德伦了。她是只漂泊不定的小鸟,一两个星期内她就要走的。”伯金说。

“上哪儿呢?”

“伦敦、巴黎、罗马,天晓得。我总认为她会去大马士革或旧金山。她是只极乐鸟,上帝知道她来贝尔多佛有何公干。真是出人意料,简直像做梦一样。”

杰拉尔德沉思了一会儿。

“你怎么那样了解她?”他问。

“在伦敦我就认识她了。”他回答道,“在阿尔杰尼·斯特琦·塞特家中。她对米内蒂和比利德尼考夫这伙人的艺术有所了解——即便她不认识他们本人。她同他们有所不同——可以说更趋于传统。我认识她大概有两年了吧。”

“除了教书外,她还挣钱吗?”杰拉尔德问。

“挣一些,不固定。她可以卖造型品。她小有名气。”

“挣多少?”

“一个金币,十个金币。”

“作品好吗?是些什么作品?”

“我认为有的作品相当出色。赫米奥卧室里那两只鹡鸰就是她的大作。你已经看到了,是用木头刻好再涂色的。”

“我还以为那是幅野蛮作品呢。”

“不,那是她的作品。都是些动物和鸟类,有时是穿着日本服装的小怪人,制作好后的确相当妙。它们自有一番完全无意识的、微妙的情趣。”

“她将来可能成为一个著名的艺术家吗?”杰拉尔德沉思道。

“有可能。不过我认为她办不到。她一旦被什么东西吸引住,就会抛弃艺术。她的这种矛盾使她不能认真看待艺术。她必须永远这样不认真,否则她会感到把自己出卖了一般。她不想出卖自己,她始终在防备。这是我不能容忍她的地方。顺便问一下,我走之后,你同米内蒂怎么样了?我一无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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