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我催促道，“吉姆在哪儿？”

“就在你胳膊肘儿边上，你一伸手就能摸着他。他已经穿戴起来了，什么都预备好了。现在我们就溜出去，学羊叫打个暗号吧。”

但这时我们已听见了人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还听见他们摸到了门上的挂锁，就听见有个人说：

“我说过了，我们来早了嘛，他们还没来呢——门还是锁着的。过来，我把你们几个锁到小屋里去，你们就埋伏在里面，他们一来就把他们杀掉；其余的人躲远点，在附近藏起来，注意听着他们来了没有。”

说着他们就进了屋，但在黑地里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连忙往床底下钻的时候，他们都差点儿踩着了我们。不过我们还是钻得挺快的，从洞里面钻了出来，动作敏捷，没有声响——吉姆第一，我第二，汤姆殿后，这都是照汤姆的命令做的。这时我们已来到了斜顶小屋了，听见外面也有脚步声。于是我们就爬到门边上，汤姆叫我们呆在那儿别动，他用眼睛从门缝里往外面看，但外面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对我们耳语道，等他听见外面的脚步往远处走时，他就用胳膊肘推我们，到那时，吉姆就先往外溜，他自己仍然最后押阵。于是他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地听着、听着，外面老是有脚步声在附近走动；终于他用胳膊推我们了，我们赶紧往外溜，猫着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点儿声音也没弄出来，三个人排成一路纵队，偷偷地往篱笆那边摸过去，总算顺利地到了那儿，我和吉姆都翻了过去，但汤姆的裤子却让篱笆上的一根刺藜给挂住了，接着他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了，于是只好使劲儿拽，一拽又把那根刺藜拽断了，弄出了响声；等他追着我们跑过来时，就听见有人大声嚷道：

“是谁？不说我就开枪啦！”

但是我们没搭理他，撒开腿拼命地跑。马上就有人追了上来，砰、砰、砰！子弹在我们的身边呼啸！我们听见他们大声嚷嚷：

“他们在这儿！他们往河边上跑了！快追呀，伙计们！把狗放出去！”

于是他们就飞快地追过来了。我们听得见他们的脚步声，因为他们穿着靴子，还在大喊大叫，但是我们没穿靴子，也不出声。我们在去锯木厂的路上跑着，等到快追上我们的时候，我们就闪进矮树丛里，让他们跑过去，然后就跟在他们后面跑。他们原来把所有的狗都关了起来，为的是不让它们把强盗吓跑；但这时有人把它们放出来了，它们追了上来，汪汪地叫得很热闹，仿佛有成千上万条狗似的；但它们毕竟是自己家里的狗，所以我们就在路上站定等它们追上来；然后它们一看是我们，不是别人，用不着大惊小怪，它们就只对我们招呼了一下，又往那些人在乱嚷乱跑的地方一头冲了过去；然后我们又振作起精神，跟在它们后面飞快地跑起来，一直跑到快到锯木厂了，就从灌木丛里钻过去，跑到我拴小划子的地方；我们往小船上一跳，没命地往河中央划，但是一点儿声响也没弄出来。然后我们就从容不迫，舒服消停地往小岛上划去，划到我停放木排的地方；我们在小划子上还听得见他们在岸上来来回回地跑，还在彼此打着招呼，嚷嚷叫叫的，狗也汪汪直叫唤；后来我们越离越远了，那些吵闹声才越来越模糊，慢慢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我们踏上木排的时候，我说：

“好了，老吉姆，你又是一个自由的人了，我保证你从今往后不会再当奴隶了。”

“哎，这次的活儿也干得特别漂亮，哈克。计划得很周密，干得也漂亮；不管谁想出什么主意来，也比不上这一次的主意这么精彩，就像布了个迷魂阵。”

我们都高兴得无法形容，但最最高兴的还是汤姆，因为他的小腿肚中了一颗子弹。

我和吉姆一听这话，兴头儿马上就没有先前那么高了。他伤得不轻，还在流血；于是我们就把他抬进了窝棚，让他躺下来，又把公爵的衬衣拿一件出来撕破了，给他包扎伤口，但他说：

“把破布条给我吧，我自己来扎。这会儿莫停下来，别在这里傻转悠；这次出逃的事儿干得太精彩，快把大桨安好，让木排跑起来！伙计们，我们干得真是太漂亮了！——确实不错。我们要是帮路易十六出逃，那该多好啊，那也就不会在他的传记里写下‘圣路易之子，请你升天堂吧？’Son of Saint Lonis,ascend to heaven!：这是苏格兰作家和历史学家卡莱尔（1795—1881年）所著《法国革命》（1837年）中的一句话。这么一句话了。不，先生们，我们会带他偷越国境的——要是帮他出逃的话，我们一定会那么干——而且还要干得轻松巧妙，不当一回事。快安上大桨——快安上大桨吧！”

但是我和吉姆还在那儿考虑——在那儿思量。我们想了一会儿之后，我说：

“你说该怎么办吧，吉姆。”

于是他就说：

“那么，好吧，照我看是这样的，哈克。如果逃出来获得自由的是他，而救他的兄弟们有一个挨了一枪，那他会不会说，‘快跑，救我的命要紧，用不着找医生来给这个挨枪的人治伤？’汤姆·索耶少爷是那号人吗？他会说这种话吗？保准不会的！那么，好啦，我吉姆能说这种话吗？不会的——不去找医生来看看的话，我一步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哪怕等上四十年也不要紧！”

我知道他骨子里也是白种人，早就估计到他会这么说——现在好办了，我就去告诉汤姆，说我要去请个医生来。他为这事儿跟我大吵一通，但我和吉姆坚持要这么办，毫不动摇；于是他就要爬出去，自己去把木排解开来，但我们不会允许他那么干。接着他又教训了我们一通——但这也是白费劲。

所以待我解开小划子要走的时候，他就开腔道：

“那么好吧，如果你非要去的话，那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办这件事。等你到了镇上，找到医生家，关上门，用布把他的眼睛扎得严严实实的，再叫他赌咒，绝不声张出去，再把满满一袋子钱塞到他手里，然后牵着他在僻静的小巷里在黑地里乱转一通，再叫他坐上小划子到这里来，你还要在那些小岛当中乱钻一阵子，搜搜他的身上，把他的粉笔搜出来，等你把他送回镇子的时候再还给他，要不然他就会在我们的木排上划上记号，以后还能找到我们。这都是人家的常规做法。”

于是我说一切照办，就走了，吉姆打算看见医生来了就钻进树林里，等他走了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