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①，秀等几不得出②。寻、邑纵兵围昆阳③，严尤说邑曰：“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在宛，亟进大兵，彼必奔走④。宛败，昆阳自服。”邑曰：“吾昔围翟义，坐不生得，以见责让⑤。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当先屠此城，蹀血而进⑥，前歌后舞，顾不快邪！”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闻数十里⑦，或为地道、冲撞城⑧。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⑨。王凤等乞降，不许。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⑩，不以军事为忧。严尤曰：“《兵法》：‘围城为之阙’，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11）。”邑又不听。

　　【注释】

　　①且：将近。

　　②几：几乎。

　　③纵兵：发兵。

　　④假号者：指称帝的刘玄。亟（音jí）：急切。

　　⑤翟义：王莽称摄皇帝，翟义起兵讨伐王莽。坐：因为。见：被。

　　⑥蹀血而进：踏着血泊前进。

　　⑦钲鼓：钲和鼓。古代行军指挥进退的乐器。

　　⑧冲（音péng）：冲车和楼车，泛指战车。

　　⑨这句说：用许多弓弩向城内乱射，矢下如雨，城内的人为躲避飞矢，出外打水都得背着门板。

　　⑩漏刻：形容时间短暂。

　　（11）这句意为：《兵法》上写着：“围城要留下缺口”，应让被围之敌得以逃出，从而使围攻宛城的绿林军害怕。

　　棘阳守长岑彭与前队贰严说共守宛城①，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②，乃举城降。更始入都之。诸将欲杀彭，刘曰：“彭，郡之大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今举大事，当表义士③，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

　　【注释】

　　①棘阳：县名，县治在今河南南阳南。守：暂代。长：一县之长。岑彭：字君然，棘阳人。队贰：副队长。

　　②人相食：人吃人。③表：表彰。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①。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无余②，何财物之有！”乃悉发之。六月，己卯朔，秀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战，秀奔之，斩首数十级③。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④！”秀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连胜，遂前，诸将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秀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⑤。寻、邑易之，自将万余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⑥，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⑦，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⑧，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⑨，伏尸百余里。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士卒赴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⑩。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渡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11），或燔烧其余。士卒奔走，各还其郡，王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洛阳（12），关中闻之震恐。于是海内豪桀翕然响应（13），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注释】

　　①郾：在今河南漯河。

　　②领：脖子。

　　③合战：交战。奔：冲杀。

　　④这句意为：还是我们在前面吧，请让我们协助将军。

　　⑤这句意为：刘秀又向前进兵，王寻、王邑部队退却。汉军各部一同冲杀过去，斩数百上千个首级。汉军接连获胜，继续进兵，将领们胆气更壮，没有一个不以一当百。刘秀和三千敢死队从城西水岸边攻击王莽军的主将营垒。

　　⑥易：以……为易，轻视。行陈：布阵。按：止住。

　　⑦锐：锐不可当之势。崩：击溃，摧毁。

　　⑧鼓噪：擂鼓呐喊。

　　⑨腾践：奔跑践踏。

　　⑩滍（音zhì）川：沙河，又称滍水、泜水。股战：因紧张、害怕而两腿发抖。

　　（11）军实：军中装备。举：运输，搬运。

　　（12）勇敢：勇士。

　　（13）翕然：一致的样子。

　　【简评】

　　昆阳之战，展示了刘秀对形势的判断和用兵的果断，是历史上以弱胜强的成功战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