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三十一，淮阳王更始元年，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①。时汉兵已十余万，诸将议以兵多而无所统一，欲立刘氏以从人望。南阳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刘②，而新市③、平林将帅乐放纵，惮威明，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示其议。曰：“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④，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为天下准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⑤。不如且称王以号令，王势亦足以斩诸将⑥。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必不夺吾爵位。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诸将多曰：“善！”张卬拔剑击地曰：“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⑦！”众皆从之。二月，辛巳朔，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⑧，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于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余皆九卿将军⑨。由是豪桀失望，多不服。

　　【注释】

　　①淮阳王：更始帝刘玄。更始元年即公元二三年。舂陵戴侯：刘熊渠。

　　②南阳：今河南南阳。王常：字颜卿，东汉初年将领。

　　③新市：新市兵，首领王匡、王凤是新市（今湖北京山）人，因称新市兵。

　　④赤眉：赤眉军，以樊崇等为首的起义军。以赤色涂眉为标志，故称。青、徐：青州、徐州，今山东、江苏一带。

　　⑤疑天下而自损权：使天下疑心而损害自己的力量。遽：突然。准的：攻击的目标。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让后来人、其他人能攻击我们的弱点，钻我们的空子，不是好的计谋。

　　⑥王势亦足以斩诸将：国王的权力、威势也足以镇压诸将。

　　⑦张卬（音áng）：绿林军将领。张卬所说意为：对要做的事情抱怀疑态度，一定不能成功。今天的决定，不允许有别的想法。

　　⑧淯水：河南白河，在南阳境内。

　　⑨国三老：由年高望重者担任的荣誉官名。王匡：绿林军首领。王凤：绿林军首领。朱鲔：绿林军首领。大司徒：官名，三公之一。陈牧：平林兵首领。大司空：官名，三公之一。九卿将军：卿职带将军称号。

　　王莽遣司空王邑驰传，与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①。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备军吏，以长人巨毋霸为垒尉②，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邑至洛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三万人③，号百万，余在道者，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夏，五月，寻、邑南出颍川，与严尤、陈茂合④。

　　【注释】

　　①王邑：新朝大司空，王莽从弟。驰传：驾驭驿站车马疾行。王寻：王莽大臣，大司徒。

　　②长人巨毋霸：身材高大魁梧的人，名巨毋霸。垒尉：官名，掌营垒之事。

　　③定会：定期会集。

　　④颍川：郡名，治所在阳翟（今属河南许昌）。严尤：王莽大将。

　　诸将见寻、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阳，惶怖，忧念妻孥，欲散归诸城①。刘秀曰②：“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③，如欲分散，势无俱全④。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阳即拔，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秀笑而起。会候骑还⑤，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不见其后。”诸将素轻秀⑥，及迫急，乃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秀复为图画成败⑦，诸将皆曰：“诺。”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凤与廷尉大将军王常守昆阳，夜与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⑧，于外收兵。

　　【注释】

　　①昆阳：今河南叶县。妻孥（音nú）：妻子和子女。

　　②刘秀：东汉开国皇帝。

　　③庶：也许。

　　④这二句说：如果分散，势必不能一一保全。

　　⑤会：恰好等到、恰巧碰上。候骑：侦察的骑兵。

　　⑥轻：轻视。

　　⑦图画：谋划。

　　⑧李轶：刘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