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述】
本篇的内容涉及面相当广泛,时间的跨度也可能较大,许多内容难以确定是在何时、何地、就何人而发表的言论,所以只能看作孟子所讲、弟子们所记的语录。就每章的具体内容而言,基本上是以孟子的语录为主,也有少量孟子与学生、外人的对话。
本篇上篇凡二十八章,以孟子的语录为主,也有一些与学生或其他人的对话,内容亦比较广泛,包括了孟子论治国之道、论个人的品德修养、论教育、论孝道、论“经”与“权”关系等等。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①;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②;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③。’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④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⑤,君子⑥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⑦,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⑧!’泄泄,犹沓沓⑨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注释】
①离娄:一名离朱,相传是黄帝时的一个视力极佳者,能在百步外见秋毫之末;公输子:即鲁班(一作般),鲁国的巧匠,生活于春秋末期,小于孔子而长于墨子,事迹散见于《墨子》、《战国策》、《礼记》。规矩:圆规、曲尺。
②师旷:晋平公时著名的乐师;聪:辨音能力强;六律:指阳律六,太簇、姑洗、蕤(ruí)宾、夷则、无射、黄钟;另有阴吕六,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合称律吕或十二律;相传黄帝时乐师伶伦截竹为筒,以筒的长短区别声音的清浊高下,乐器之音以此为标准;五音:宫、商、角、徵(zhǐ)、羽五个音阶。
③《诗》:指《大雅·假乐》;愆(qiān):过;率:循。
④揆(kuí):揆度,估量揣测的意思。
⑤度(dù):测量工具。
⑥君子:这里指当官的人。
⑦完:牢固。
⑧《诗》:指《大雅·板》;蹶(ɡuì):动,这里指动乱;泄:多言。
⑨沓沓(tà):多而重复,这里指啰嗦。
【译文】
孟子说:“即使有离娄那样的视力,公输般那样的巧艺,如果不用圆规和曲尺,就不能画出准确的方形和圆形;即使有师旷那样的辨音听力,如果不用六律,就不能校正五音;即使有尧舜那样的治道,如果不实行仁政,就不能治理好天下。现在的一些诸侯,虽有仁爱的心思和仁爱的声望,但百姓却受不到恩泽,也不足为后世所效法,就是因为他们不能实行前代圣王之道的缘故。所以说,仅有善心不足以治理国家,仅有良法也不能使它自动执行,《诗经》中说:‘不偏差也不遗忘,一切循照旧规章。’遵循前代圣王的法度而犯过错,从来就没有过。圣人既已竭尽了目力,又用圆规、曲尺、水准和墨线来画方、圆、平、直,那些东西便用之不尽了;(圣人)既已竭尽听力,又用六律来校正五音,各种音调也就用之不尽了。(圣王)既已竭尽了心思,又实行了从不忍人之心出发的仁政,那仁爱便广遍天下了。所以说,筑高就必须凭借丘陵,挖深就必须利用河流沼泽。治理国家如果不凭借先王之道,那能说是明智吗?所以只有仁人才适宜处在领导的位子上;不仁的人处在领导的位子上,就是把他的恶行散播到群众中去。在上位者没有规范可循,在下位者没有法度可守,朝廷不信道义,工匠们不信尺度,做官的违反义理,老百姓触犯刑法,国家还能存在下去,那只是侥幸。所以说,城墙不坚固,武器不充足,不是国家的灾难;农田没开垦,财富没积聚,不是国家的祸害。在上者没有礼义,在下者没有教育,造反的百姓兴起,那亡国的日子便不远了。《诗经》中说:‘老天正在降祸乱,不要多嘴又多舌。’多嘴多舌就是啰嗦。事奉国君不讲义,进退之间不讲礼,开口便诋毁先王之道,这就如同喋喋不休的啰嗦。所以说,责求君主行仁政叫作‘恭’,陈说善道、阻塞邪念叫作‘敬’,认为国君不能为善而放弃努力叫作‘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