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现,阿佩菲尔德对罗森尼亚农民的描述过去是通过犹太人的视角,现在倒过来了,反而是罗森尼亚人对犹太人的观察占据了整个叙事的中心位置。卡特琳娜作为一个女佣,从一个犹太人家庭到另一个犹太人家庭,从正统的(指笃信犹太教的)犹太家庭到改宗(意即改变犹太教信仰)的同化的犹太家庭,真实地再现了布科维纳地区的犹太人生活。通过卡特琳娜这面扭曲的镜子我们可以观照犹太人的生活:她十六岁就被自己的家庭和社会抛弃了。她越来越深地陷入了认同于犹太人社会的泥淖。她以一种令人不可思议却又令人感动的方式,急切地要将自己从文化上认同于犹太人社会,因而描绘出了一种倒置的意象——有些犹太人急于改宗,希望同化于现存的基督教社会。她儿子的父亲是犹太人(按照犹太教的律法,母亲是犹太人,她的儿子才能算是犹太人),她给他取了个圣经上的名字叫本杰明,她跟他只讲意第绪语。她的罗森尼亚亲戚朋友都认为她中了犹太人的邪,不可救药。从这个意义上说,卡特琳娜同样属于最后的犹太人:犹太人是“陌生人”,是“怪物”,她也是。她被判谋杀罪,他们也是罪犯(新约圣经上记载是犹太人杀了耶稣基督)。神话中的耶稣是上帝的儿子,他是个犹太人;而她的儿子是半个犹太人。她的耶稣就是她的儿子,那个被害的婴儿。她被描述得像玛利亚一样,抱着她的婴儿到处奔波……作为一个女杀人犯,她在她的社会中不会得到宽恕和同情。同样地犹太人也永远得不到原谅。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完整的结构把卡特琳娜塑造成一个犹太人的同类,是这部小说的最大成就。
还有,我们能够在年轻的阿佩菲尔德和年轻的卡特琳娜之间找到许多相似点。像阿佩菲尔德一样,卡特琳娜也是离开了家园,一直在四处漂流。她和他的大多数可怕的经历,都发生在既熟悉又陌生的界定范围内:她选择穿越界限进入犹太人的世界;而他却要颠倒过来,不得不进入到基督徒的世界,装作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与他的亲身经历极为接近的翠莉,同样选择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尽管她把时间和地点都混淆了。阿佩菲尔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独自离开了家乡,他没有别的选择。阿佩菲尔德逃生时也像卡特琳娜一样给人家帮佣;但阿佩菲尔德的经历像翠莉的经历一样非常残酷,卡特琳娜却受到了很好的待遇,她不但对自己所服侍的犹太人怀有好感,而且在犹太人的文化和宗教当中不断地吸取精神力量。由此可见,《卡特琳娜》在某种程度上是阿佩菲尔德亲身经历的变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