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章

包法利夫人[电子书]

“我有信仰,有我自己的信仰!我甚至比他们都虔诚,不像他们一个个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其实呢,我信奉上帝!信奉天主,相信有个造物主。这个造物主是谁,无关紧要,他安排我们来到尘世,就是让我们尽公民的义务,尽家长的职责。但是,我用不着上教堂,去吻那些银盘子,掏腰包养肥那一大帮小丑;他们吃得比我们还好呢!膜拜上帝嘛,在哪儿都行,树林里,田野上,甚至可以学古人,就那么遥望苍天。我信奉的上帝,是苏格拉底的上帝,富兰克林的上帝,伏尔泰和贝朗瑞的上帝!我拥护《萨瓦教长的信仰宣言》(见卢梭的《爱弥儿》第四卷。萨瓦教长主张自然信教,反对死抱教条。)和八九年的不朽原则(指一七八九年,即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年;原则指《人权宣言》第十条,宣布信仰自由。)!因此,我不相信有个什么上帝老官儿,拄着拐杖在花圃里踱来踱去,却让自己的朋友住在鲸鱼肚子里,大叫一声死去,三天以后又活转来(见《圣经·旧约全书·约拿书》第一、二章:“耶和华安排一条大鱼吞了约拿,他在鱼腹中三日三夜。”)。这些事本身就荒诞不经,而且完全违背物理学的全部定律。这也同时向我们证明,教士一向愚昧无知,厚颜无耻,还硬要世人也跟他们一样。”

药剂师住了口,环顾四周,看有没有听众。他说得慷慨激昂,一时竟以为自己是在镇议会哩。可是女店主早没听他那一套了,而是伸着耳朵,在听远处的辚辚声。这时听得出马车的响声,夹杂着松了的马掌踏地的声音。燕子终于在门口停下了。

其实那不过是个黄色的车厢,架在两个大轱辘上,轱辘高及车篷,以致乘客不仅看不见路面,肩膀还要吃土。车窗窄小,车门一关,玻璃就在窗框里不住哆嗦,玻璃上积了老厚一层灰土,还左一块,右一块,沾了些泥点子,即使倾盆大雨,也很难完全冲洗掉。拉车的马有三匹,其中一匹打头。每逢下坡,车一颠簸,车厢底部就会擦地。

永镇一些市民来到广场上,大家七嘴八舌,有问消息的,有打听事的,也有找鲜活筐子的,闹得伊韦尔不知回答谁好。本地人都是托他去城里办事。他要一家家跑店铺,再带回来,为鞋匠带了几卷皮子,为马掌匠带了些铁料,给他的女东家带了一桶鲱鱼,还从帽店带回几顶帽子,从理发店带回一些假发。回来的路上,他站在座位上,扯开嗓门呼喊,隔着院墙,把一包包东西扔到各家各户,忙得连马也顾不上,由它们自己往前走。

路上出了点事把他给耽搁了。包法利夫人的那条猎兔犬,蹿进田野跑走了。他们吹口哨找它,足有一刻钟。伊韦尔甚至还折回去半法里,总以为望见了,却又不是。可是,还得赶路呀。爱玛掉了眼泪,发了脾气;抱怨倒霉,都怪夏尔。同车的布商勒赫先生,想法子安慰她,举了许多例子,说狗丢失多年,还认得主人。他听人说,有条狗从君士坦丁堡回到了巴黎。还有条狗,跑的路,按直线距离算都有五十法里,而且还泅过了四条河。他父亲就养过一条鬈毛狗,丢失了十二年;有天傍晚,他进城吃饭,在大街上,那条狗冷不丁跳到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