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诺言(4)

基督山伯爵[电子书]

“好!”

“那好,您对您妻子满意了吧?”姑娘伤心地说。

“我亲爱的瓦琅蒂娜,光说一声‘好’未免太轻描淡写了吧!”

“您可以多说说嘛。”瓦琅蒂娜一边说一边靠上铁栅门,或者更确切地说,把她的嘴唇紧紧贴在铁栅上,她那话音随着她那透着香水味的气息一起飘到了摩莱尔的嘴唇上,这时隔栅的那一边,摩莱尔也正把他的嘴深深贴在那冰冷无情的隔板上。“再见,”瓦琅蒂娜从这幸福中挣脱出来说,“再见。”

“您会给我写信吗?”

“会的。”

“谢谢,亲爱的妻子!再见。”

铁栅门旁响起一声纯洁的飞吻,接着瓦琅蒂娜匆匆走进椴树林。林阴小径上传来姑娘裙子轻轻掠过树丛的撄萆和她在沙砾路上走动的沙沙声,摩莱尔直到听不见这渐渐远去的声响才举目望天,嘴上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微笑,他感谢上苍让他得到了这样的一份爱,接着他也离开了铁栅门。

马克西米利安回到家里,等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又等了一天,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第三天上午临近10点钟的时候,他正准备去找公证人德尚先生,邮差送来了一封信。马克西米利安从来没有见过瓦琅蒂娜的笔迹,但他一看就认出信是瓦琅蒂娜写来的。信中写道:

眼泪、祈求和祷告都无济于事。昨天我在鲁尔的圣菲力普教堂呆了两个钟头,在这两个钟头里,我向上帝敞开我的心灵,一直祈祷不停!上帝却像人一样无动于衷,签订婚约的时间已定在今天晚上9点钟。我的话是专一的,我的心也是专一的,摩莱尔。我对您说的话就是我的诺言,即我的心是属于您的。

今天晚上9点钟差一刻,在铁栅门口相见。

您的妻子

瓦琅蒂娜·维尔福

又及:我那可怜的外祖母病得越来越重了,昨天她焦躁不安胡言乱语,今天她不但胡言乱语,而且几乎是神经错乱了。摩莱尔,您是深深地爱着我的吧?您会让我忘掉我是在她病成这样的时候离开她的吧?今天晚上签订婚约的事,我想他们一直瞒着我祖父。

摩莱尔觉得瓦琅蒂娜说的这些情况还不够详尽,于是他去找那位公证人,公证人也告诉他晚上9点钟签订婚约。摩莱尔接着去拜访基督山,正是在基督山那里,他了解到了最为详尽的消息。弗朗兹曾经来过,向基督山说了签订婚约的事。维尔福夫人也曾写信给伯爵,请伯爵原谅没有邀他参加签约仪式,又说圣梅朗先生去世以及圣梅朗夫人目前的健康状况不免使签约仪式蒙上一层哀伤的薄纱,她衷心祝愿伯爵幸福,因而不想让伯爵愁眉不展。另外,昨天弗朗兹拜见了圣梅朗夫人,老太太起身见了他,但见面刚完,她又上床躺下了。

我们不难理解,摩莱尔这时显得焦躁不安,他这神态躲不过伯爵这样犀利的眼光。所以基督山对他比往常更亲热,而且亲热得马克西米利安有两三次差一点把事情全都向伯爵说出来。但是他想起自己曾经非常郑重地向瓦琅蒂娜许下诺言,最终还是把他的秘密深深藏在心间。

这一天马克西米利安把瓦琅蒂娜的信读了足有20遍,这是姑娘第一次给他写信,而且又是在何等情况下写的呀!马克西米利安每读一遍,心里总要把他的誓言再说一次,一定要让瓦琅蒂娜生活幸福。的确是这样,一个姑娘敢于如此果断横下心来,那是何等的大义凛然!她为了成全自己的恋人而牺牲一切,难道不值得恋人对她一片丹心吗?她的心上人难道还不应该对她奉若神明吗?她既是女王又为人妻,她的丈夫为感激她和爱她,即便肝脑涂地也不 为过!一想到这激动的一刻,想到瓦琅蒂娜过来对他说:“我来了,马克西米利安,带上我走吧。”摩莱尔兴奋得简直难以形容。

他为出走已经周密安排好了,苜蓿地里藏了两把梯子,一辆轻便马车已准备好,车在一旁等着,马克西米利安自己驾车,不带仆人,路上先不点灯,但到第一条街的拐角上就把灯点上,因为如果谨慎过分反而会招来警察。摩莱尔紧张得不时浑身打哆嗦,他在想,到时候他如何翻上围墙接应瓦琅蒂娜跳下来。他也在想,到时候他一定会感到自己怀中抱着的瓦琅蒂娜浑身发软和颤抖不已,要知道,至今他只是碰过姑娘的手和吻过她的指尖。一到下午,摩莱尔觉得时间渐渐迫近,他感到自己需要一个人独自静下心来,因为他的血已在沸腾,随便问他什么问题,或者朋友喊他一声都有可能把他激怒。他于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想拿本书读读,但是他的眼光在书页上移动,书上的话却什么也没有看懂。最后他把书本扔到一边,又一次在纸上把他的行动路线,那两把梯子以及围墙的位置仔仔细细地画了一遍。

时间终于临近。热恋中的人从不会让时钟安安静静地向前行走,摩莱尔把他的钟表全都拨了又拨,结果6点钟的时候他那些钟表却已是8点了。他对自己说出发的时间到了,虽然到9点钟才签订那婚约,但是瓦琅蒂娜不会傻等到那不可能真签的签约时间。这样,摩莱尔在他家中的挂钟8点半钟的时候从梅莱街出来,而当他来到那片苜蓿地的时候,鲁尔的圣菲力普教堂的大钟正敲响8点钟。

马和轻便马车都藏在一间东倒西歪的小破屋中,平时摩莱尔常在这儿躲起来。天渐渐黑下来,花园里的树木花草已变成幽幽一片黑影。这时摩莱尔从他躲着的小破屋走出来,心里怦怦直跳。他走到铁栅门前,从缺口向花园张望,里边还没有什么人影。教堂大钟敲响8点半,不知不觉已等了半个钟头。摩莱尔在那儿来回踱步,每过一会儿——而且越来越频繁地过来,透过铁栅门上钉着的木板缝向花园张望,但是只见花园茫茫一片黑,而不见那白白的连衣裙;只听得园中万籁俱寂,而听不到半点脚步声。从树丛望去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的那幢楼房依然阴暗幽黑,一点也看不出这楼里就要举行签订婚约这样的重要仪式。摩莱尔已听到教堂的大钟敲过两三遍了,他又看了看他的表,表针正指在9点三刻上,但差不多就在这时,教堂大钟敲响9点半钟,把摩莱尔表上的时间改正过来。这已经比瓦琅蒂娜说好的时间多等了半个钟头,因为她说的是9点,甚至还说只会提前而不会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