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从教堂前走过的时候,听见孩子们在唱歌,尖尖的童音正在仰天高唱感恩歌,但是夫人怕搅乱小孩子们唱歌,没有让大家进去。
约瑟夫·里韦又带大家到野地转了转,还介绍了主要几家庄户人家的地产,收成以及牲畜数量,然后领女宾回家,安顿她们在家住下来。
地方有限,只得两个人住一间屋。
里韦可得在他干活棚子的刨花堆上睡一回了,而他妻子则同大姑子合睡一张床。隔壁的房间安排给菲尔艿德和拉斐尔两人,路易丝和弗洛拉在厨房临时搁的地铺上睡,罗萨一人用楼梯上面的小黑屋,领圣体的小姑娘这一夜就睡对面的狭窄小屋。
小姑娘一回到家,雨点般的亲吻向她袭来,姑娘们都想去抚摸她,她们需要表露心中的柔情,这是卖笑行当养成的习惯,也正是出于这种需要,她们在火车上一个个亲那几只鸭子。她们每个人都把小姑娘抱到膝盖上坐一会儿,轻轻抚摸她那金黄色的头发,喜冲冲,情不自禁地紧紧搂她。孩子很懂事,虔诚真切,一副老实巴交赎罪的模样,不急不躁,不声不响由着她们摆弄。
这一天大家都折腾得疲惫不堪,吃完晚饭就早早睡了。乡下一片清幽无限背静,村子里简直就是万籁俱寂,这样的岑寂漠漠平和,让人怔营惶怖,而且恢恢连天,星星也都哑然无声。这几个姑娘过惯了青楼那种喧闹的悠悠长夜,突然置身于昏睡中的农村,这种寂寂无声的休憩反使她们诚惶诚恐,浑身发颤,倒不是因为肌肤觉得冷,而是心中慌乱不安,只感到索寞孤寂,禁不住颤颤发抖。
每张床上挤了两个人,姑娘们纷纷躺下,一躺下就紧紧抱在一起,仿佛防备沉睡中的静谧而深邃的大地对她们发起侵袭。但是罗萨一个人睡她那间小黑屋,怀里又是空空落落很不习惯,只觉得心中隐隐约约有一股纷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听到头顶挨着的隔扇后面有人轻声呜咽,像是哪个小孩在哭泣。她不禁感到惶惑,轻轻喊了一声,一个孩子的声音抽抽搭搭地回答。原来是那小女孩,她平常总跟着妈妈睡,一人躺在楼梯下的小窄屋里害怕了。
罗萨喜出望外,立即起来,怕把别人吵醒,蹑手蹑脚地过去找那孩子。她领孩子上了自己暖暖和和的床,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百般爱抚,把她的那些柔情蜜意虚夸地表演了一番。最后她自己也消停下来睡着了,而那将要领圣体的小姑娘,就这样枕着烟花女赤露着的胸膛一觉睡到天明。
早晨5点钟刚到,教堂那口小钟便敲响祈祷圣母的钟声。平常那几位姑娘折腾一夜之后全靠睡一上午来休息,可这天当当钟声一早就把她们吵醒。村里的农民都起来了,女人忙着走东家串西家,话说得又急又快,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短连衣裙或者特大蜡烛,连衣裙都浆得像纸板一样硬,蜡烛都在半当中系了一段金丝穗,丝穗上剪出一条边好让手能拿住蜡烛。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金光灿烂,晴空一片碧蓝,只是天边染上一抹淡红,像是朝霞微芒,韵致尚在。一窝窝母鸡在屋前转悠,间或见到一只黑公鸡伸着鲜艳夺目的脖子,昂起紫红的鸡冠,拍打着翅膀,迎风唱起高亢的晨歌,别处的公鸡也都纷纷应声唱起。
邻村的马车陆陆续续赶来了,家家门口前都来了一群又高又大的诺曼底女人,她们一个个都穿深色连衣裙,方头巾的两个角在胸前交叉搭着,上面别一只祖传的银首饰。男人都是一身蓝罩衫,罩衫里面有的穿新礼服,有的还穿旧的绿呢上衣,露出两个长长的下摆。
马都牵到马厩,大路上排了两大溜马车,有长长的四轮大篷农用运货车,有双轮运货车,有双轮小车,有双轮轻便车,还有的车上面摆满了长凳子,什么式样的、什么年代的都有,只见有的鼻子冲地,有的屁股着地,有的车辕朝天。
细木工师傅家的屋子热闹得活像只蜜蜂窝。女客们正忙着给孩子打扮,她们自己却只穿了短上衣和短裙,头发散着披在背后,这些人的头发全都是又短又薄,真像是年久失修似的,连个光泽都没有了。
小姑娘站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泰利耶夫人则忙着指挥她那帮咋咋呼呼的娘子军干活。她们给小姑娘洗脸梳头,给她戴上帽子穿上衣服,用一大堆别针在她连衣裙上折出一道又一道裙褶,勒紧过于圆鼓的腰身,把她一身上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穿扮完毕之后,叫这受了半天折腾的小姑娘坐下,又叮嘱了一番不许乱动,女客们这才乱哄哄地跑去自己打扮起来。
小教堂的钟声再次敲响。可怜巴巴的小钟发出细微的当当声,犹如柔弱的说话声,刚刚升向半空,就在茫茫蓝天中湮灭。
领圣体的孩子全都从家里出来,纷纷朝村端上的几幢房子走去,那里是学校和村政府,教堂则在村子的另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