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了很久,我总有个丢不掉的感觉,你家那些木碗会不会是女人的化身。”
“你等等,女人?好!说下去。”
“我这是在胡说,少爷。”
“就这么胡说下去,千万别闭嘴。”
“你没听有一首歌吗?那意思就是说带着你呀不方便,丢下你吧又舍不得,你要是能变成只木碗该多好,揣在怀里跟我走天涯。”
“噢,你是这样理解的。”
“我这是在胡说。”
“女人。”
“你家还有多少木碗?”契米问。
金·瓦吉不知从哪一辈起跟另一家豪门结下了冤仇,在两家相对的门前各自画地为牢,彼此不准跨越对方地界,这个规矩世代承袭。一次,对面家的一个女佣喝醉酒走错了门,跑进金家院里,被金家的马夫按在厨房后的柴草堆里奸污了。当时洛达镇还没有设立法律部门。为了解决这一事端,两家人分别坐在地界边,齐声对柏科祷告,把事件的过程陈述一遍,请她怀着大慈大悲的菩萨心,公正地判决她所属的臣民中发生的不幸事件。全镇的人都赶来观看凑热闹,有趴墙头的,骑树枝的,站房顶的。只见双方闭目静坐,全镇的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鸦雀无声,等待奇迹。不到一碗茶时辰,空中发出了阵阵雷声,谁也不敢抬起头来,据说有几个不惧神灵的莽汉抬眼望去,早被五彩虹霓的极亮的光环照得双目失明,久久不能言语。柏科在天宇无形中传来了判决的声音:金·索堂(瓦吉的祖先)向帕罗·贡桑吉普(女佣的主人)献送一只红榆木碗作为赔偿。
没有任何一位神蚰鼙劝乜谱龀龈为公正的裁决了。
大家口服心服。
从此,一旦金家需要对某一事件承担责任,便拿出相应数的木碗作为赔偿。
这都是多年的传说了。
“你照我脑袋砸一拳。”契米说。
“打哪儿?”
“打脑袋,把我打昏。”
“想得到只木碗?”
“不瞒你说,这也是我多年的愿望。”
“我这样做,不是白送给你吗?”
“倒也是。那,算了。”
“你应该干你的老本行。”金·瓦吉说。
“我干不了,我生来是去寺庙擦法器和铜佛像的料。不知为什么,喇嘛就是不肯给我剃发受戒。”
“他们为什么放了你?”
“不知道。再说,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总之,从现在起,你又是自由人了。”
“对,我是自由人了,像风一样自由。”契米一想到“自由”这个词,心里就感到像风一样空荡荡的。
“来,喝了。”金·瓦吉说。
他们喝完一杯,又添一杯。
契米没钱。
他知道年青人会替他付钱,他有钱。
他果然一点不在乎地替契米付了钱。
“你以前到底是干哪一行的?”金·瓦吉低声问。
“原来,你不知道?”
“对,你别把眼睛瞪得像核桃。”
“柏科有眼,说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我的老本行。”
“别喊了,讲给我听听。”
“你要是,要是知道反而会觉得没意思的。”
“我用一只木碗换。”
契米告诉他了。
契米原在镇东管理草料仓库,每到收割时节,人们把在打麦场上脱粒完的麦秆运来堆进草料仓库,洛达镇人在冬天全靠仓库里的草料来喂养牲口。契米的职责主要是统计和防火。其实谁也没想毁掉自己的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