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作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译自德文《呐喊》第49—56页。

在我看来，生存在先辈业已创立的公共机构中的现代美国人，已经丢失了他们的传统。不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都已经丧失了他们的先辈——那些诚实的、充满活力的美国人的精神。而代之以一种对法律条文报以虚假敬畏的精神。对于他们的先辈，美国诗人曾写道：

那些养育了我们的移民们，

他们飘洋过海而来，

为我们发现了这块处女地，

恩赐给了我们自由的土壤。

——引自《总督衙门论文集》

如果人们还能忆起法兰西大革命时罗兰夫人说的话：“噢，自由，在你的名义下都发生了些什么？”那么今天人们更喜欢倾听英国人和美国人关于人性的话：“噢，人性，在你的名义下都发生了些什么？”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在过去的两年半时间里，允许他的人民用船向欧洲运送火药、甘油炸药、立德炸药，以及别的战争物资，数量之大，不仅可以用来杀死或杀伤数以百万计的人，而还能够用来毁灭整个人类和人类的文明。他还呼吁新的中立国、甚至贫穷而又无能为力的中国准备参加现在发生于欧洲的疯狂的屠杀与军备竞赛!噢，人性，在你的名义下都发生了些什么？!在2月21号从北京邮局带回的报章中，威尔伯（Wilbur M）先生把这种欧美国家的精神错乱称为“战时心态”，他认为，在欧洲，领导战争之人的思想状态的逐渐恶化无论如何对此负有责任。他无法原谅美国人民精神智慧的崩溃。我以为，如果对此不能原谅，这本身就是对目前爆发的歇斯底里、和对于如此实际但注定消失的美国民众正常理智的最好解释，而且这种解释再明白不过。

卡莱尔曾愤怒地说：“美国人是一帮蠢材。”就我个人来讲，我并不认为美国人是一帮蠢材，可我相信，他们是一帮孩子——一帮伟大的早熟的孩子。那为何我们中国人和美国人能够联合起来呢?其原因正如我在前不久出版的一本书中所指出的，我们中国人也像美国人一样是一帮孩子。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中国人和美国人存在着下述区别：我们中国人是一帮孩子，可她是一个伟大的拥有五千多年文明历程的民族。而美国人则是一个伟大的但其文明历程不足半个世纪的民族。我曾对古德诺博士——那位已经故去的袁世凯的顾问，渴望为中国制定一套宪法的美国人说，在美洲还没有被发现的时候，中国人已经统治着一个伟大的国家。我们作为一个伟大的文明化的民族经历了三千年之久，就像我在一本书中所说的，我们已成为一帮拥有成人智力和思维能力的孩子。也正是这一点，成了我们中国人的辉煌的特征，也使我们成为世界上一个独特的民族。历史并没有中国人这么久长的美国人，则是一帮单纯幼稚的孩子，他们并不拥有我们中国人所具有的成人智力和思维能力。一位到过美国并熟知美国人的人有天对我说：“美国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民族。”我认为这样说是不公正的。但我认为，可以公正地说，美国是一个灵魂有待昭示的民族，他们是一帮智力还没有完全得到开发的孩子。

事实上，如果你们能记住美国人是一帮智力有待开发的孩子，你们就能够理解美国人民好的及坏的性格特征了。爱默生将美国称之为：“伟大的充满智慧的爱享乐的贪得无厌的美国。”所有的孩子，在他的智力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发展之前，永远是爱享乐的和贪得无厌的。所谓智慧，对普通的美国人来讲，除了作为起码的常识、实际的智力——一个聪明的动物的智力之外，就什么也不存在了。美国人所拥有的这种实际的智力是非常强的，是一种正常的、安全的但不可靠的智力。并且比因博学而产生的智慧更不可靠。也就是说，当人们与之打交道的仅仅是些物质世界的简单的实体或东西时，如同伐树、屠宰、烧炒贝壳之类时，他们的智力还能够胜任；可当人们与之打交道的是非物质世界的错综复杂的事情时，比如像教育、宗教、文明和国际法等事情时，那么美国人的这点起码的、本来有用的常识——就像罗斯金说的，变成了应抛弃的、简单的、直观的和非常危险的无知和扯淡了。事实上，我想在此指出，何以美国人尽管综合了全世界各民族的睿智，而在与各种各样的骗子打交道时却要轻易地上当呢？其原因在于，普通美国人的智慧、甚至受过良好教育人的智慧只不过是起码的常识，是聪明动物的智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