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故事1

十日谈[电子书]

“无论如何,我们不说这个,来看一看事物的原理吧。你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血肉之躯产生于一个共同的血统,我们的灵魂具有同等的力量、同等的潜力、同等的品质,都是一个造物主创造的。我们都生来平等,首先使我们有所区别的是德才:那些具有并表现出较大德才的人被认为是高贵的,而其他人则不是。尽管这条原则后来受到最厉害的攻击,但无论人的本性还是良好习俗都未能取消或毁损它,它依然受到人们的尊重。所以,如果一个人行为高尚并表现出良好教养,但却不被认为如此,那不是这个人的过错,而是不承认他如此的人的过错。看一看你所有那些贵族吧,仔细检查一下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行为,然后考虑一下圭斯卡尔多的行为。如果你想不带偏见地评价,你会说他是一个非常高贵的人,而你的那些贵族们都是丑角般的人物。至于如何评价圭斯卡尔多的品德和价值,我不受任何人的意见影响,我只依据你亲口说的话和我亲眼所见的事实来评价。谁曾像你那样高度评价他,因为他做出了值得称赞的事情而表扬他呢?你评价得很正确!除非我的眼睛欺骗了我,你称赞他的事情都是他在行动中做到的,他的行为甚至比你称赞他的话还要好得多。如果我受到了欺骗,那是因为你欺骗了我。现在,你还坚持认为我与一个地位卑贱的人共命运吗?那么,你就完全错了。如果你告诉我,我与一个穷人共命运,那么我同意你的说法,但这种说法对你来说是个耻辱,因为那是你使一个优秀的仆人处于那种贫穷境况中。然而,不是贫困,而是富裕,使一个人变得卑微。许多国王、许多杰出的王侯都是从贫穷起家的,而许多种地、放羊的人原来可能极其富有;这样的人现在仍然存在。

“至于你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处置我的问题,不必为此犹豫不决:如果你打算在你的风烛残年诉诸暴行——干出你年轻时从未干过的残忍的事情,那么就请动手吧,把你的残忍都发泄到我身上吧。我是这个罪过——如果这件事儿算是罪过的话——的罪魁祸首,我不想为我自己向你求饶。我明确告诉你,如果不完全用处置(或将处置)圭斯卡尔多的办法处置我,我将自己动手处置我自己。现在,你走吧,去和那些女人们哭个死去活来吧。如果你想用严酷的办法,而且你认为我们值得用严酷的办法,那就把我和他都一刀杀了吧。”

亲王熟知女儿的高傲性格,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相信她会用行动证明像她说的那样坚决。所以,当他离开女儿时,他把惩罚女儿的想法抛在了一边,但决定通过惩罚她情人来冷却女儿炽热的爱情。他派人传令给看守圭斯卡尔多的那两个人,他们必须在那天晚上秘密地勒死圭斯卡尔多,剜出他的心脏,并给他送来。那两个人按时执行了这个命令。

第二天,亲王吩咐给他送来一个大的、漂亮的、金质的高脚酒杯,他把圭斯卡尔多的心脏放在里面,派一名心腹仆人将酒杯送给女儿,并吩咐仆人在把酒杯交给公主时对她说:“你父王送你这个东西,作为对你最珍重之物的补偿,以此来安慰你,因为你曾送给你父王他最珍重之物,来安慰他。”

至于吉斯蒙达,什么也阻止不了她的残忍决定,她父亲一走,她就立刻派人采来毒草、毒根,熬成毒汁,以备她担心的事情成为事实时用。于是,当亲王的仆人带着亲王的礼物和口信来到时,她接过金杯,面无表情地打开杯盖儿,一边听着父亲的口信儿一边看着那颗心脏,毫无疑问,那是圭斯卡尔多的心脏。她抬起头来对那个仆人说:“这样一颗高贵的心脏,很值得用金子来安葬:我父亲做得很英明。”她把那颗心脏拿到唇边,吻了一下,接着说:“我父亲对我的爱总是无微不至,且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更加如此;为了这珍贵的礼物,请替我向他表示我最后的、我将永远不再能给他的感谢。”

说完,她转向她紧紧握住的金杯,对那颗心脏说:“哎呀,我所有快乐的最可爱的庇护所,诅咒那个人的残忍吧,他竟然让我以这样的方式亲眼看到你!对我来说,能让我用心中的眼睛时刻注视着你,那就足够了。你已经走完了命运分配给你的路程。你已经来到了人人都要到达的尽头;你已把人世的痛苦和艰辛抛在了身后,你的敌人给了你应得的安葬。的确,你的葬礼,除了你生前热爱的那个女人的眼泪外,各方面都完成得妥妥当当。为了让你得到我的眼泪,天主让我那无情的父亲把你送给了我;我要把眼泪献给你,尽管我原打算眼中无泪、无动于衷地迎接我的死亡。当我为你流完眼泪后,我将立刻行动,让我的灵魂去与你生前寓于你躯体中的、你守护的灵魂会合在一起。在你的陪伴下,我会更高兴、更自信地去往那陌生的世界。我知道,你的灵魂此刻仍在这里徘徊,正看着你我共享快乐的地方;我知道,你的灵魂爱着我的灵魂,我的灵魂爱着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在那边等着我。”

十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