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照老爷的说法,我觉得我们飞进了火焰层,我真想把蒙眼布稍微摘开一点。我问主人行不行,可他不许我这么干。我这人就有那么点毛病,越是遮遮掩掩的事,我就越想弄个究竟。我蔫不悄儿地偷空儿把从眼睛盖到鼻梁上的手绢掀开一条缝儿,透过那儿往地上看了一眼。我觉得它整个还没一个芥子大,地上来回走的人也就比榛子稍微大一丁点儿。可见我们飞得有多高了。”
公爵夫人一听就说:
“桑丘老兄,瞧瞧你说些什么!我觉得你根本没看见地,只看见地上来回走的人了。本来嘛,要是地面在你眼里只有芥子那么大,可人有榛子那么大,那岂不是一个人就把地面全盖住了?”
“可不是嘛!”桑丘回答,“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从一边儿看过去的,所以都看全了。”
“你又来了,桑丘!”公爵夫人告诉他,“只看一边儿,是把一样东西看不全的。”
“我不懂这么看那么看的事。”桑丘并不认输,“我只求夫人您明白一个道理,我们是靠魔法飞上天的,当然可以靠魔法看到整个地面和地上所有的人,从哪儿看都一样。您要是不信我这话,那我下面说的您也不会信喽!我从眉毛边儿上掀开手绢,看到自己离天那么近,也就是一拃半的空儿。夫人,我还敢打赌,天真是太大了。原来我们已经到了七羔星七羔星,节姊姊星团(昴星团)的俗称。那里。我小的时候放过羊,所以打心眼儿里就想着逗它们玩玩。要是遂不了这个心,我简直就得憋死。得!到这份儿上我该怎么办呢?我悄悄地,也没跟主人打招呼,轻手轻脚跳下喀拉围赖钮,跟那七个像花朵一样、像紫罗兰一样的小羊羔玩了整整三刻钟。喀拉围赖钮就老在一个地方没动,一步也没往前走。”
“桑丘老兄逗羊羔玩的时候,”公爵问,“堂吉诃德先生又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呢?”
堂吉诃德回答说:
“反正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超出常规的,所以桑丘说的话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就我而言,我在天上地下都没掀开蒙眼布,我既没看见天也没看见地,没看见大海也没看见沙滩。不过我确实觉得我经过了空气层,还靠近了火焰层,可我不信我们曾经穿越了那里。火焰层是夹在月亮天和空气层顶端之间的,我们不可能到达桑丘说的七羔星所在的那层天上,那岂不要烧焦了。可我们身上并没有燎泡,所以桑丘不是在撒谎就是在说梦话。”
“我不是在撒谎,也不是在说梦话。”桑丘回答,“不信各位就问问我,那些羊羔是什么样,听我讲了以后,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那桑丘你就说说吧。”公爵夫人吩咐。
“是这样的,”桑丘回答,“两只绿的,两只红的,两只蓝的,还有一只是杂毛。”
“这些羊羔可真新鲜。”公爵说,“我们这地界可不兴这些颜色,我是说,没有这几种颜色的羊羔。”
“这是明摆着的嘛!”桑丘回答,“不用说,天上的羊羔总得跟地下的羊羔不一样呀!”
“桑丘,能不能告诉我,”公爵问他,“你看见那些羊羔里有公的吗?”
“这倒没有,大人。”桑丘回答,“不过我听说,没有一只公羊犄角能比月亮的犄角长。”
他们不想再打听这趟旅行的事了。看来桑丘意犹未尽,尽管他并未离开花园一步,可是这回打算逛遍天庭,把一路上的新闻细细道来。最后,伤心嬷嬷的奇遇就这么收尾了。公爵一家不仅当时笑了个够,日后一辈子想起来都其乐无穷。桑丘本人呢,哪怕他能长命百岁,也有了永恒的谈资。这时候,堂吉诃德凑近桑丘的耳朵对他说:
“桑丘,既然你想叫别人相信你在天上看到的那些名堂,那我也要你相信我在蒙特西诺斯洞穴的见闻。我不想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