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呀,我可太熟了。”桑丘说,“告诉您说吧,玩起扔铁棒来,她敢跟村上最壮的小伙子比试比试。真是个难得的姑娘,堂堂正正,有股丈夫气。游侠骑士也好、在家骑士也好,要是娶了她,就甭怕掉进泥坑里:她准保拽着胡子就给提溜出来!他娘的,瞧那力气!听那嗓门!告诉您说吧,有一天她爹雇的短工在地里干活,她跑上村里的钟楼去喊他们;少说也离着有半莱瓜多吧,可地里的人居然都听见了,好像他们就站在钟楼底下一样。她最大的好处是一点也不装腔作势,人家见过世面,跟谁都敢逗个乐,挤眉弄眼地开开心。所以我说,苦脸骑士老爷,为了她您不光应该发疯,正经地应该上吊寻死才对。要是有人说您这样做不妥,那就让他去见鬼。我恨不得这会儿就上路,好早点见到她。好些日子没见她了,说不定模样变了不少:女人家的脸蛋经不起成天在野地里风吹日晒的。堂吉诃德老爷,实话对您说吧,我到现在一直蒙在鼓里,满心以为杜尔西内亚小姐是您爱上的哪家公主,要么就是别的有身份的女子,反正得配得上您送去的那些厚礼,像比斯开人哪、苦役犯呀,想必还有别的好多东西,因为在您收我这个侍从之前,一定也来来回回打过不少胜仗。可是仔细想想,您以前总是(怕以后也少不了)打发手下败将去跪拜阿勒东萨·罗伦索小姐,我是说,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小姐,您觉得她稀罕这个吗?也许那些人到的时候,她正在低头理亚麻,再不就是忙着打场呢。您送去的那些礼物一慌神不知道该干什么,说不定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桑丘,我以前不知给你说过多少次,”堂吉诃德说,“你的话太多,脑袋瓜不怎么灵,还老是自作聪明。听我讲个小故事,你就会明白我的话有道理,你自己有多蠢。你大概听说过,从前有个年轻漂亮的阔寡妇,无拘无束,什么她也不在乎,不知怎么爱上了一个在俗教士,是个人高马大、又粗又壮的秃小子。教士的头儿知道了这事,就找到小寡妇,大哥似的规劝她说:‘太太,不是我大惊小怪,像您这样漂亮、有钱又有身份的女人,怎么会看上那个又粗又蠢的下贱小子。咱们这儿这么多有本事、有靠山、有学问的,您可以跟买梨一样挑来拣去,说:‘我要这个,不要那个。’小寡妇大大方方、伶牙俐齿地回答他:‘这位先生阁下,您这就错了,脑袋过时了。您觉得我不该挑上这小子,因为他是个蠢货。可是要论让我看上的那些长处,他的学问比亚里士多德还大呢!’所以,桑丘,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身上叫我看上的那些长处,至少不比天下最了不起的公主差。别看诗人总是要找个贵夫人来赞颂,随意给她起个名字,往往并非确有其人。书本上、歌谣里、理发店、喜剧院常常提到的一些女人,像什么阿玛利丽呀,费丽呀,西尔维亚呀,狄安娜呀,伽拉苔亚呀,阿丽达呀,还有其他好多好多,你以为都是有血有肉、确有其人?而且真的倾心于那些古往今来、绵延不断的赞颂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都是他们自己编出来好借题发挥写诗,好叫人家觉得自己是情种,而且还不惮相思之苦。我呢,只要自己心里想着好姑娘阿勒东萨·罗伦索又漂亮又贤淑就够了。至于出身门第,可有可无,犯不着为了抬高她的身价非得查个水落石出,反正在我眼里,她就是世上最高贵的公主。桑丘,你应该知道;要是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有两样东西比什么都招人喜爱,一是好看的相貌,二是清白的名声。这两样,杜尔西内亚都占齐全了。要说漂亮,举世无双;要论清白,人间少有。总而言之,我刚才说的这些,都一点不增不减地存在我心里了。相貌也好,门第也好,我希望她是什么样,就在心里把她想成什么样。不光海伦、卢克雷蒂娅比不上她,古代希腊、罗马和蛮族的任何名媛淑女都比不上她。别人爱说什么,由他们说去。也许无知的傻瓜们要指指戳戳,可是认真挑剔的人却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知道您说的全在理,”桑丘回答他,“我是头蠢驴。瞧,这‘驴’字偏偏从我嘴里出来!吊死鬼家里不提‘绳’字嘛!好了,快写信吧!上帝保佑,我得挪挪窝了。”
堂吉诃德取出记事本,找了个地方,安安静静写起信来,不一会儿写完,叫桑丘过去,说是想念给他听听,让他牢牢记住,防备半道上把信丢了;他既然那么倒霉,什么事不会发生!桑丘听了便对他说:
“您在本子上写个两遍三遍,交给我就是了,我会好好保管的。您真想得出来:叫我记在脑子里!我的记性太糟,好些时候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说归说,您还是念一遍吧,我很想听听,准是像印在书上的一样。”
“听着啊,是这么说的。”堂吉诃德就念了起来:
堂吉诃德致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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