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第7章

审判城堡[电子书]

  K终于独自一人呆在办公室里了。他毫无心思再去会见任何顾客,而只是恍恍惚惚地寻思道:外面等的那些人以为他还在跟工厂主商谈,这多么叫人爽心呀!这样一来,任何人,就连那办事员都不会来打扰他了。他走到窗前,坐在窗台上,一只手抓着窗把手,望着窗外的广场。雪还在下,天还不见放晴。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弄不清到底是什么事情使自己心烦意乱,只是不时地扭过头,目光越过肩膀,惴惴不安地朝着接待室望去。他以为听到了响声,其实是幻觉。不过,看不到有人进来,他又镇定下来,走到洗脸池边,用冷水洗把脸,头脑清醒多了,然后又回到窗前,坐在窗台上。他决定自己为自己辩护,现在看来比原来估计的要严峻。

  他把辩护委托给律师的这段时间里,实际上就没有真正为案子操过多少心。他远远置身事外,观察着案子的进展,几乎跟案子没有过直接的接触。他兴头来了,会去问问案子的进展,可不高兴了,也会扭头扬长而去。而现在,如果他要承担为自己辩护的责任,就得完全听任法院的摆布,至少眼下必须如此。这样做,到头来是要为自己讨回个完全彻底的无罪开释。可要达到这一点,他无论如何免不了要担当比迄今为止大得多的风险。要是他不把心思花在这上面的话,那么,今天跟副经理和那工厂主这样凑到一起,就足以能够使他相信,必须采取与之截然相反的精神状态来应酬。刚才他是多么一筹莫展呀,只为那么一个为自己辩护的决定就神魂颠倒到这般地步?以后又会成为什么样儿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他会找到一条冲破重重困难最终如愿以偿的路子吗?要准备一场丝毫也疏忽不得的辩护——任何别的做法都是没有意义的——,同时不就意味着他必须尽可能地放弃其他所有的事情吗?他这样做能幸运地拖得过去吗?而他在银行里又怎样使之有效地付诸实施呢?想来想去,这不光是写一份辩护书的问题;要写一份辩护书也许请一段时间假就行了,尽管现在请假恰好要冒很大的风险;这牵涉到整个的案子,它要持续多久,那是遥遥无期的。一个什么样的障碍,突如其来地抛落在K的前程上!

  而现在,难道他还要为银行工作吗?他望了望办公桌。难道现在他还要接待顾客,跟他们谈业务吗?难道说他的案子正在进行,法官们正在阁楼上琢磨他的案卷,而他在这里还能有心思料理银行的业务?这看起来不就是法院蓄意强加给他的一种苦刑吗?它跟这案子息息相关,又陪伴着他形影不离。难道说人们在银行里评价他的工作时,会考虑到他的特殊处境吗?永远也不会的,谁也不会这样做的。对他的案子,银行里并不是毫无所知,虽然到底谁知道,知道多少,还不十分清楚。不过,这话似乎还没有传到副经理的耳朵里。但愿如此,要不然,谁都不难看出,副经理会无视同事与人情关系,借机极尽给K大做文章的能事。那么,经理呢?毋庸置疑,他对K有好感,一旦他知道案子的事,很可能会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给K减轻一些工作负担。但是,他的意图肯定是行不通的,因为随着K迄今所形成的抗衡力量开始日益衰弱,经理现在越来越受到副经理的牵制。除此之外,副经理也会充分借经理精神受挫之机来扩充自己的权力。这么说来,K还有什么指望呢?他这样想来思去,也许就削弱了他的抗争能力。不过,无论怎么说,千万不可自己抱有幻想,要就眼下之所能,凡事都得看个清白。

  这时,他打开窗户,没有什么特别的动机,只是还不想回到办公桌前去。窗户可不那么容易打开,K不得不用双手去扭动把手。随后,一股弥漫着烟尘的雾气穿过敞开的窗口涌入房间里,室内顿时充满一股焦烟味。几片雪花也飘了进来。“一个多么可恨的秋天啊,”

  K的身后传来了那工厂主的说话声。他从副经理那里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K的办公室。K点点头,忐忑不安地看看工厂主的文件包,心想工厂主这会儿准会从包里拿出那些文件,把自己跟副经理谈判的结果告诉他。但是,工厂主却顺着K的目光看去,只是拍拍自己的文件包,并没有打开它,他说道:“你不是想知道结果?签订交易合同的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你们的副经理,可是一个富有魅力的人,不过也是一个绝对不好对付的人。”他一边哈哈笑,一边摇摇K的手,也想让他笑起来。但是,K现在又觉得迷惑不解,工厂主为什么不愿意给他看那些文件,而且他从工厂主的话里觉得并没有什么要笑的。“襄理先生,”工厂主说,“你准是让这天气折腾得够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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