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福尼亚人的故事

马克·吐温中短篇小说集[电子书]

他把我带进一间卧室让我去洗手;这样一间卧室我都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过了:白色的床罩,素白的枕头,铺了地毯的地板,贴了墙纸的墙,墙上还有画,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镜子、针插和轻巧精致的梳妆用品;在角落里有一个脸盆架,一个真瓷的钵子和一个带嘴的有柄大水罐,一个瓷盘里放着肥皂,在一个搁物架上放着不止一打毛巾——对于一个很久没有用毛巾的人来说,它们实在太干净太洁白了,以至于没有点模糊的亵渎神明的意识还不敢用哩。因此我的脸色把我心里想的说出来了,他心怀感激地说道:

“这些全是她的功劳;全都是她亲手弄的——全部都是。这里没有一样东西不是她亲手侍弄过的。现在你也许会以为——不过我不必说那么多了。”

这时,我一面擦洗着双手,一面仔仔细细地扫视屋里的各种东西,就像一个人刚到一个新地方都爱干的那样,他看到一切都赏心悦目。

接着,我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意识到那个男人想要我自己在这个屋里的某个地方发现某种东西。我的感觉完全准确,我看出他正试着用眼光偷偷的暗示来帮我的忙,我也很热切地想满足他的愿望,于是很卖劲地按照他的暗示来寻找。我失败了好几次,因为我是从眼角往外看的,而他并没有告诉我那样看;不过最后我才明白我该直视前方的那个东西——当我这样看时,他的喜悦就像一股无形的浪潮向我袭来。他爆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搓着双手,叫喊道:

“就是它!你找到它了。我料到你会找到的。这是她的像片。”

前面稍远一点的墙上有一个黑色胡桃木框架,我走到跟前,确实在那儿发现我刚才不曾注意到的东西——一个像框,像片是老式照相术照的。那是一个极温柔、极可爱的少女的脸庞,在我看来,是我平生看过的最美的脸庞。那个男人看出了我脸上流露出的赞叹之情,心满意足。

“她刚过十九岁生日,”他说道,把像片放回原处,“我们就在她生日那天结的婚,你见到她的时候——啊,只能等一等才能见到她!”

“她在哪儿?什么时候在家?”

“哦,现在她不在家。她探亲去了。他们离这儿四五十英里路。算到今天,她已经去了两个星期了。”

“那你估计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今天是星期三。星期六傍晚她就会回来——大约九点钟,很有可能。”

我感到极其失望。

“我很抱歉,因为那时我已经走了。”我颇感遗憾地说道。

“已经走了?不——你为什么要走?别走,否则她会很失望的。”

她会失望——那个漂亮的人儿!要是她亲口对我说这些话,我就是最幸福的人了。我忽然有一种深深的、强烈的渴望想看到她——这种渴望如此恳切如此执着,以至于让我感到有点担心。我对自己说道:“为了我心灵安宁,我得离开这儿,马上向前去。”

“你瞧,她喜欢有人来和我们待在一起——那些见多识广、善于言谈的人——就像你这样的人。她会很高兴的,因为她知道——啊,她几乎什么都知道,而且善于言谈,哦,就像一只小鸟——她还读过很多书,噢,你肯定会吃惊的。别走,不会耽搁你很久的,否则她会很失望的。”

我听到这些话,却几乎没有留意,我深陷在内心沉思和矛盾斗争中。他走开了,但我却不知道。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那个像框,送到我面前说道:

“喏,这会儿你当着她的面对她说你本可以留下来看看她的,可你不愿意。”

看了她第二眼,我坚定不移的决心便瓦解了。我决定留下来,冒一个险。那天晚上,我们安宁地抽着烟,聊了各种事情,但主要是关于她的;当然很久以来,我都没有过这么悠闲自在的时光了。星期四接踵而至,又愉快地溜走了。快到傍晚时,一个大个子矿工从三英里外赶过来——他是那种头发斑白、无依无靠的拓荒者之一——他用沉着而庄重的口吻向我们热情地招呼,然后他说道:

“我只是顺便来问问小夫人的情况,和她回家的日期。她有什么新消息吗?”

“哦,不错,有一封信。你愿意听一听吗,汤姆?”

“嗨,要是你不介意,我想我是愿意听听的,亨利!”

亨利从皮夹子中拿出那封信来,并说如果我们不介意,他要跳过一些私人用语;然后他就读了起来,他读了那封信的大部分——这是她亲笔写的一封迷人优雅的信,充满爱恋、安详的感情。在信的附言中,她还满怀深情地问候和祝福了汤姆·乔·查利以及其他亲密的朋友和邻居。

他读完那封信,瞥了一眼汤姆,叫道:

“啊哈,你又这样了!把你的手拿开,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读她来的信时,你总是这样。我要写信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