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天鹅(2)

安徒生童话精选[电子书]

借着月色,爱莉莎溜进了花园。她内心直打抖,好像自己要做什么坏事似的。她穿过长长的林阴道,走过空无一人的马路,一直来到教堂墓地。她看见墓地里最大的那块墓石上坐着一圈吸血鬼。这些丑陋的妖魔像是要去洗澡似的,把他们身上的破烂衣服脱下来;然后他们用皮包骨的手指扒开新坟,拖出尸体,啃吃起来。爱莉莎硬着头皮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而她们则用可怕的目光死死盯着爱莉莎。爱莉莎边默默地祈祷着,只管采那些刺人的荨麻,最后她背着这些荨麻回到宫殿里。

只有一个人看见了这一切,那就是大主教。别人睡觉的时候他正醒着呢。这下子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位王后完全不对头,她是个巫婆,她欺骗了国王,也欺骗了人民。

大主教私下里把自己看到的和担心的事都告诉了国王。大主教那些恶毒难听的话从嘴里一说出来,教堂里那些神像纷纷摇起头来,好像是说:“事情不是这样的!爱莉莎是无辜的!”但大主教对神像摇头作了另一种解释。他认为神像是在证明爱莉莎有罪,他们是在对她的罪孽摇头。这时两行重重的泪水从国王的脸颊上滚落下来,他满心疑虑回到了宫中。夜里,国王假装睡着了,可是他的眼睛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确实看见爱莉莎起床出去了。她每个晚上都是这样,每次国王都悄悄地跟在后头,看到她消失在她那间小房间里。

国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爱莉莎也注意到了,但不知道其中的缘故。这让她感到很害怕,她为哥哥们担心受怕。她的热泪滴到天鹅绒和紫袍上,看上去像一颗颗闪闪发亮的钻石。看到这种华贵的情形,谁都会希望自己能当上王后。这时候,她的工作就要完工了,只剩最后一件披甲没织好了。但是这时亚麻又用完了,一根荨麻也没有了。她必须再到教堂墓地去一次,也是去最后一次,去采上几捆荨麻回来才行。她想到自己要独自一人来回走那段路,想到那群可怕的吸血鬼,心里害怕极了。但是她的决心是坚定的,就像她对上帝的信念一样。

爱莉莎去了,但是这次国王和大主教跟在后面。他们看见她从教堂的侧门走进了墓地里。他们走近一点时,他们看见墓石上坐着一群吸血鬼,就像爱莉莎见过的那样。国王赶紧把脸转到一边,因为他想爱莉莎就坐在他们中间,而刚才她还把头靠着国王的胸膛上睡觉呢。

“必须让臣民们来审判她。”国王说。

所有的人都判她死刑,决定用火把她烧死。人们把她从华丽的大厅押出来,送进一间阴暗潮湿的小牢房,牢房的格子窗呼呼地灌着冷风。人们把那捆她从墓地采回的荨麻和她编织好的披甲扔给了她,用这些东西取代了她以前用的天鹅绒和丝绸。荨麻可以作她的枕头,而那些已经织好的粗硬的披甲就是她的被子。但是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些东西更让她喜爱的了。

她一边祈祷,一边继续编织最后一件披甲。窗外的街上顽童们在唱着讥笑嘲弄她的歌,没有一个人好言安慰她一句。

傍晚的时候,格子窗外响起了天鹅翅膀噼噼啪啪的声音,原来是她最小的哥哥飞来了——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妹妹。兄妹相见,她喜极而泣,尽管她清楚这将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个晚上。好就好在哥哥们都来了,而披甲也马上可以完工了。

这时候,大主教来了。他答应国王来陪爱莉莎度过最后的时刻。爱莉莎摇着头,又用眼神和手势请求他走开。她当天晚上必须织完那最后一件披甲,否则,她的泪水,她的忍受的痛苦,还有那无数个不眠之夜,一切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大主教诅咒了几句,退了出去。

但可怜的爱莉莎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又马上继续织起来。

小老鼠们在地上跑来跑去,帮她把荨麻拖到脚边,尽量帮助她。画眉鸟停在窗棱上整夜地欢唱,让她坚定信心。

黎明时分,离太阳升起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她的十一个哥哥站在王宫的大门口,要求拜见国王。门卫告诉他们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天还没有亮,国王正在睡觉。他们又是恳求,又是威胁,最后卫兵们出来了,国王也亲自出来了,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但这时太阳升了起来,她那几个哥哥一下子都不见了,只见十一只野天鹅从城堡上空飞走了。

这时市民们像潮水一样从城门里涌了出来,都想来看女巫受火刑。一匹老马拉着一辆囚车出来了,爱莉莎就坐在车里。她穿着粗布丧服,一头漂亮的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两颊死一般惨白;她的双唇无声地翕动着,而双手还在忙着编织绿色的亚麻。哪怕是在走向死亡的途中她也不放弃自己的工作。她脚边放着十件已经完工的披甲,她正在拼命地织着第十一件。乱哄哄的人群都在嘲笑她说:

“瞧这巫婆,她嘴里正念念有词呢!她手上没拿圣诗集呀,没有,她在摆弄她丑陋的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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