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位老妇人,”月亮说,“每年冬天她都会穿一件看起来很新的黄缎子长袍,这是她追随的惟一时尚。在夏天,她通常还会戴一顶同样不值钱的帽子,穿一条我认为也是同样不值钱的长裙。”
“她除了穿过马路去看望她的一个老朋友之外,几乎从来不出门,在最近的几年里,因为老朋友的死,她连这惟一的外出行动也取消了。孤独的老妇人总是在她的窗台上忙碌,夏天,那里装饰着美丽的花朵,冬天则长满了水芹。上个月,我没有在窗台上看到她,然而她依旧活着。这我是知道的,因为我还没有看到她开始她的‘远足’,她时常跟老朋友提起这个。
‘是的,是的,’她习惯说,‘当我将要死去的时候,我要进行一次我一生从未有过的远足。我的家在距离这儿六英里的地方,我应该被带到那里,和我的亲人们睡在一起。’昨晚,一辆柩车停在老妇人的门外。一口棺材被抬出来,于是我知道她死了。他们把她那不值钱的衣物放在棺材的周围,柩车就开走了。在那里躺着那位从去年起从未外出过的老妇人。柩车轻快地驶出了镇大门,仿佛它真的要进行一次远足似的。在马路上,脚步声依旧很急。马车夫偶尔看起来有点紧张——我猜想他有点希望她会穿着她那黄缎子的长袍从棺材中坐起来,他愚蠢地鞭打他的马,当他收紧缰绳时,可怜的马儿被勒得口吐白沫!马儿是如此的年轻和暴躁,一只野兔跳到马路上惊吓了它们,它们完全失控。这个冷静的妇人,年复一年地平静地重复她那枯燥的路途,现在她死了,卡卡作响地碾过马路上的树枝和石头。当马儿、车夫和柩车以疯狂的速度向前飞奔时,覆盖着缎子的棺材从柩车上颠落下来,掉在马路上。云雀欢唱着从田野中飞起来,在棺材上空叽叽喳喳地叫着,随后又栖息在上面,用嘴巴啄着上面的覆盖物,好像要把它撕碎一样。然后云雀再次飞了起来,欢快地歌唱,而我则退到了绯红的朝霞后面。”
△第十一夜
“这是一个婚礼,”月亮说,“人们唱着歌,吃着烤面包,一切都显得富裕而豪华。在客人都离开后,时间已到了半夜。母亲亲吻了新郎和新娘,尽管窗帘拉得很严,我还是看到了两个新人单独呆在一起。灯光照亮了舒适的房间。‘我很高兴他们都走了,’新郎说,而当新娘像睡莲静卧在流水中一样、带笑依偎在新郎的胸前时,新郎吻了她,然后他们愉快地柔声交谈。‘甜蜜地睡去吧,’他说,而新娘却把窗帘拉到了一边,‘月色多么迷人啊,’她说,‘看,它是那样的洁净。’于是,她把灯吹灭,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但我的光线就像她的眼睛一样散发着光芒。女子们,当你的诗人歌唱生命的神秘时,亲吻他的竖琴吧。”
△第十二夜
“我会为你描绘一副庞贝的景象,”月亮说。“我走在郊外坟墓间的小道上,正如他们所说,那里矗立着美丽的山岭,从前,快乐的年轻人在他们那装饰着玫瑰花环的教堂里,和莱斯的姑娘们跳舞。现在,死亡的寂静笼罩着这里。那不勒斯人社区中的德国雇佣兵依旧执行守卫任务,玩扑克和掷骰子;从山外来的一群陌生人,在卫兵的陪伴下到镇里来。他们想看到这个城市在我光芒的照耀下从坟墓中升起来;我让他们看到了地上的车辙,那是在铺着厚厚火山熔岩的混凝土路上留下,我让他们看到了房门上的名字,那些标志依旧在那里:
他们看到用贝壳装饰的低洼的喷水池;但没有水柱喷出,也没有歌声从描画得富丽堂皇、门前有狗的铜像守卫的房子里传出。”
“这是一个死亡之城;只有维苏威火山敲响他那永恒的赞歌,它的每一个独立的诗句都被人们称为一次爆发。我们去了维纳斯那座用雪白的大理石造就的神殿,在它的台阶前有高高的祭坛,垂柳在柱子间抽出娇嫩的新芽。天空十分透明,呈现出蓝色,黑色的维苏威火山形成了其中的背景,像松树的树干一样,火焰总是从它的前面爆发出来。在它的上空,在沉寂的夜色中,浓密的烟云像松树的树冠一样伸展着,但却是处于一片血红的照射当中。在人群中有一位女歌唱家,一位真正伟大的歌唱家。她在欧洲最大的城市里都能得到尊重。当他们来到剧院时,他们都坐在圆形剧场的台阶上,像几个世纪前一样,房子的一小部分总是被观众占据。舞台依旧矗立在那里,两边的布景墙和作为背景的两个拱门都没有改变,人们穿过拱门能看到与古代一样的景致——一个被自然之神描画出来的布景,也就是在苏伦多和亚玛尔菲之间的山脉。歌手愉快地由马车承载到达这远古的舞台,并歌唱着。这地方激发着她的灵感,她让我想到了一匹喷着鼻息、鬃毛飞扬、纵情狂奔的阿拉伯野马——她的歌声是那么的轻盈和坚定。不久以后,我在墓地的十字架之下悼念我的母亲,感到了深深的悲痛。正如几千年前一样,欢呼和愉快的声音充满了剧场。‘欢乐、有天赋的人们!’所有的观众欢呼起来。五分多钟后,舞台空了,观众消失了,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切都离开了。但废墟依旧没有改变,正如多个世纪之后,当没有人会了解那永恒的掌声和女歌唱家的成功时,它们依旧矗立在那里;当一切被遗忘并离我们而去时,对我而言,这一时刻仅仅是关于过去的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