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鲁狄爬到了山顶上,他总是在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爬了上去,在那儿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这种空气只有万能的上帝才能提供,有经验的人常说,它的成分是山间野草的芬芳加上山谷中的野生百里香和薄荷的香味。低低的云块将浓香吸收进去,风又将云块吹开,散落到树顶上,香气的精华部分散发到空气中,清淡而新鲜。这就是鲁狄吸收的清晨的甘露。
阳光——这些太阳神的散布祝福的女儿们亲吻着他的面颊,眩晕女神则悄悄地躲在一边,根本不敢贸然走近他;在外祖父的房顶上筑了不下于七个巢的燕子在他和羊群周围飞来飞去,唱道:“我们和你们!你们和我们!”它们为他捎来家人的问候,甚至还包括了两只鸡的问候,那是家里仅有的两只鸡,但是鲁狄和它们并不怎么亲近。
他年纪很小,却已经走过了不少路,对于这么一个小家伙来说,他旅行的路程可不算短。他出生在沃尔斯州,但被抱着翻山越岭来到了这个地方。不久前他还步行拜访过“灰尘泉”,这泉像一条银色的带子在白雪覆盖着的“少女峰”前飘扬着。他也到过格林德沃尔德的一个大冰川,不过,这话说来令人悲伤,他的母亲就死在了那里;外祖父说从此小鲁狄就失去了他儿时的欢乐。当他还不到一岁的时候,他的母亲讲到他时说,他很爱笑,笑的时候总是比哭的时候多,不过自从他去了冰川,性格就完全变了。外祖父很少提到这件事儿,但这一带的人们都知道这个故事。
鲁狄的父亲是一个马车夫,外祖父家的那条大狗常常跟着他在辛普龙和日内瓦湖之间奔波。在沃尔斯州的罗恩山谷中,住着父亲的一些亲戚。他的叔父是个一流的羚羊猎手,也是一个有名的向导。鲁狄一岁的时候便失去了父亲,母亲想带着他回到伯恩附近奥博兰岛的娘家去住。她父亲住在离格林德沃尔德几英里远的地方,是一个木雕匠,能够挣钱养活自己。于是在六月的一天,她抱着孩子,在两位羚羊猎人的陪同下,动身回了娘家。他们经过格密峡谷,朝格林德沃尔德走去。他们已经走去了一大半路程,越过了高山,穿过了雪地,已经看到了家乡的山谷和熟悉的木房子,只须再穿过一条冰川就可以到家了。新下的雪盖住了一条冰缝,这条裂缝虽然没有达到底层有流水的地方,却足有六英尺那么深。这位年轻的母亲,怀抱着婴儿,就在那里跌了一跤,滑进去不见了,没有任何喊声,也没有叹息声,只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才有人从最近的一户人家找来救援的绳子和竹竿,人们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冰缝中捞出了两个类似尸体的人。大家用尽一切办法才把孩子救活了,母亲却没能幸存下来;就这样,年迈的外祖父收养了他——这个爱笑的孤儿。但是这件事发生以后,他的性格似乎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这种改变一定是在冰缝中、在那个寒冷的奇异的世界中产生的。根据瑞士农民的说法,这个世界里关押着许多罪恶的灵魂,要一直关到世界末日为止。
冰川向四周延展开去,它是由汹涌的激流汇聚而成的,激流一层一层地压过来,形成了巨大的绿色的冰块,融化了的雪水在下面奔腾,闷雷似的扑向山谷,下面有许多深洞和巨大的裂缝,这是一个奇异的水晶宫,冰姑娘——冰川女王就住在里面。她是死亡和毁灭之神,是空气的孩子,也是这条冰川的最高统治者;她可以飞到雪山的最高峰,那是勇敢的爬山者挖出脚蹬才能爬上去的地方。她在激流旁边细嫩的杉树枝上飞着,从一个悬崖飞到另一个悬崖,她雪白的长发和深绿色的外衣飘着,像瑞士深湖中的湖水一样发出光彩。
“毁灭和占有,这是我的权力!”她说,“他们从我身边夺走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我曾经吻过他,却没有吻死。他又回到了人间:在山上放羊,他会爬山,爬得很高,远远超过其他人,但是却超不过我。他是我的,我要占有他!”
这时正是炎热的夏天,冰姑娘不愿去长着野薄荷的绿色森林找鲁狄,于是,她派眩晕女神去执行这个任务,眩晕女神飞起来,又向下飞去,后面跟着她的几个姐妹,她有一大群姐妹,冰姑娘挑选了其中最强壮的几个,她们里里外外都可以施展威力。这些精灵可以坐在楼梯或者塔顶的栏杆上,可以像松鼠一样沿着悬崖峭壁奔跑,能越过一切障碍物,还可以像游泳者踩水一样踩着空气,把牺牲者引诱过来,投进无底的深渊。眩晕女神和冰姑娘像章鱼一样,能牢牢地抓住身边所有的东西,而现在,眩晕女神就要来抓鲁狄了。
“哎,要想抓住他,”眩晕女神说,“我办不到。那只可恶的猫已经教会了他各种本领。他有一套特殊的本领,让我无法靠近,即使他悬在深渊上方树枝上的时候,我也没办法抓到他。真希望能够搔一搔他的脚掌,或者让他在空中倒栽跟头掉下去!可是我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