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天主！这样一个人，而且还是在不幸理应让他严格尽责的时候，居然也堕落到招摇撞骗的地步，对其他人还能指望什么呢？……

“真理在哪儿？在宗教里……是的，”他带着极端蔑视的表情，苦笑着说，“在那些马斯隆、弗利赖、卡斯塔奈德们的嘴├铩…也许在真正的基督教里，在那里教士得到的报酬不会比使徒多……但是圣保罗却得以发号施令、夸夸其谈，感受到了让别人谈论他的快乐……

“啊！如果存在一种真正的宗教……我真傻！可我只看到了一座哥特式大教堂，和一些令人肃然起敬的彩绘玻璃窗。我那软弱的心想象着彩绘玻璃窗上的那个教士……我能够理解他，我的灵魂也需要他……然而我找到的却是个蓬头垢面、自命不凡的家伙……除了缺乏那些可爱的风度之外，他简直就是一个德·博瓦西骑士。

“然而一个真正的教士，马西庸、费奈隆……马西庸曾为杜布瓦1720年，马西庸曾在红衣主教德·罗汉的支持下，为杜布瓦主持圣职神授仪式。祝圣。我心目中费奈隆的形象早已被《圣西蒙回忆录》破坏了。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一个真正的教士……那么，温柔的灵魂在世界上就会有一个汇合点……那么我们就不会再孤独┝恕…这个善良的教士会跟我们谈到天主。但是什么样的天主呢？不是《圣经》里的那个天主：那只是个残酷的、乐于报复的小暴君……而是伏尔泰的天主：公正，善良，无私……”

他记起了那部烂熟于心的《圣经》，回忆使得他的心情非常激动……“但是，自从成为三位一体之后，我们的教士常常滥用天主这个伟大的名字，这怎么还能让人相信天主呢？

“在孤独中生活！……简直是一种折磨！……

“我快要疯了，变得蛮不讲理了，”于连心想，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在这里，在这间黑牢里，是孤独的；可是以前，我并不孤独，我具有强烈的责任感。我为自己制定了职责，不管对错……曾经结实得像一棵大树，在暴风雨中，让我所有依靠。尽管我动摇过，但我坚持住了。因为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但是，我并没有被卷走。

“黑牢里潮湿的空气使我感到了孤独……

“为什么一面诅咒伪善，一面还要伪善呢？使我垮掉的，并非是死亡和黑牢，也不是潮湿的空气，而是德·瑞那夫人的离去。如果在维利埃尔，为了和她见面，我得躲在她家的地窖里，一连待上几个星期，我会报怨吗？

“同时代的人的影响到底占了上风，”他苦笑着，大声对自己说道，“离死亡只有几步远了，在跟自己说话时，还要装得虚┪薄…啊，可悲的19世纪！

“……一个猎人在林中放了一枪，猎物从空中坠下，他冲上前去把猎物抓住。而靴子却碰倒一个两尺高的蚁巢，毁了蚂蚁的住处：蚂蚁和它们的卵被散得远远的……即使是那些蚂蚁中最有智慧的，也永远不能理解这个可怕的、巨大的黑东西猎人的靴子。随着一声冒出红光的、可怕的巨响，它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毁了它们的住处……

“……因此，死、生、永恒，对于能够理解它们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些极其简单的东西……

“盛夏里，一只蜉蝣早晨九点钟出生，傍晚五点就会死去，它怎么能够理解黑夜这个概念呢？

“如果它能多活五个小时，它就能看见黑夜，并且能够理解它了。

“我也一样，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就得死去。再给我五年的生命，让我和德·瑞那夫人在一起生活吧。”

他像魔鬼般地大笑起来：“讨论这些大问题，真是疯狂！

“首先，我是虚伪的，就像有什么人在听我诉说一样。

“第二，我剩下的日子少得可怜，而我却忘记了生活和爱┣椤…唉！可惜德·瑞那夫人不在这里，可能她丈夫再也不会让她到贝尚松来了，再也不会让她来败坏自己的名声了。

“正是这些才使我感到了孤独，而不是因为缺少一位公正、善良、全能、怜悯、不渴望报复的天主。

“啊！如果他真的存在……唉！我就会跪倒在他的脚下。我会对他说：我罪当死。可是，伟大的天主，善良的天主，仁慈的天主啊，把我爱的女人还给我吧！”

那时，夜已深了。他平静地睡了一两个小时以后，富凯来了。

像一个看清了灵魂深处的人那样，于连感到自己既坚强又果断。